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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制包办婚姻,从我作起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骨累

作者:南鹤北雁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4 22:58:22 来源:文学城

凌晨四点,在无边夜色和瑟瑟寒风中,叶既明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火光一闪,随后有袅袅白烟升起,伴随着烟草的气味四溢。他将烟放到嘴边,慢慢抽了一口,烟雾从肺里滚过一轮,又被从口中缓缓吐出,没入夜色。

只抽了这一口,他又把香烟夹在指尖,搭在阳台栏杆上,任由微弱的火光在冷风中明明灭灭。

公司的据理力争、酒吧的喧嚣吵闹和半夜的兵荒马乱在这一刻通通如潮水般褪去,他的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静。

在这寒冷的安静里,所有锥心刺骨的话都被放大了一千万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句都血肉模糊。

三个小时前,当他在酒吧找到乐逍时,以为会看见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或是傻兮兮耍着酒疯的他。他以为乐逍会醉得当场睡着,会抱着他不撒手,会叽里咕噜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呢喃,唯独没想到会听到那么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我想离婚”。

他的世界顿时被这四个字击得支离破碎,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听到这四个字时,在一瞬间的绝望后迅速调度出最无懈可击的笑容,迎着众人存疑和担忧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抱起乐逍往回走。

乐逍躺在他的怀里,手像小婴儿似的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领,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哼哼。

他将乐逍平稳地放在后排座上,替他系好安全带,下一秒,乐逍便脑袋一歪,趴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不省人事。

他将车开得平稳,双目直视前方,始终一言不发,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泛白泛青的骨节暴露了心中所想。后排的乐逍对此一概不知,趴在座椅上偶尔不安分地乱动一下,嘴里还呢喃着向南的名字。

停下车后,乐逍像个大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被他抱回了家。回到家后立马到卫生间里开始吐,撕心裂肺地仿佛要把胆汁都吐出来。叶既明蹲在一旁,轻轻顺着他的后背,手边是供他漱口的温水。

直把双眼吐得通红,盈满泪水,乐逍才终于感觉胃里好受了些,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大口喘气。

叶既明小心地捧住乐逍的脸,将他的下巴抬得微微上扬,细致地替他喂水漱口。

收拾了秽物后抱乐逍上床睡觉,却在把他放上床时被拉住了衣角:“别走……”

叶既明顿时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下一句话又令他刚升起的希冀摔得粉碎:“南南,别走,陪我……”

他在原地怅然怔了两秒,随后转身走回床头,拉住乐逍的手轻声安抚:“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乐逍闭着眼,小猫似的哼哼唧唧起来,把脑袋放在他肩窝里拱来拱去,嘴里还在嘟囔着:“南南,你说我要不要离婚啊……”

又回到了这个钻心剜骨的问题。叶既明忽然很想借着“向南”的身份,告诉乐逍:不要离婚,千万不要离婚。

宝宝,我伤了你的心,让你受了好多好多委屈,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能不能不离婚。

我可以居家办公,可以24小时随叫随到,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可以陪你做你想做的一切,能不能不要离婚。

求求你。

可他没有。他不能借着“向南”的嘴说出叶既明的心里话,更不能借着“向南”的身份左右乐逍的决定。

他只是慢慢抚摸着乐逍的发丝,低声问道:“逍逍真的想离婚吗?”

“想啊。”乐逍显然是将他彻底当成了向南,“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不是一开始就赞成我离婚的吗?”

“……对。”叶既明微微笑起来,笑容里是无法形容的苦涩,“那逍逍现在决定好了吗?还是坚持离婚吗?”

乐逍像只听见“出去玩”的小狗,开始在他怀里猛点头,大声重申:“我要离婚!”

随后又抱住叶既明的腰,不安分地摇来摇去,好像他是一只人形抱枕:“那我爸妈那边怎么办啊?该怎么说啊?还有叶既明,该怎么让他同意离婚啊?”

“很好说的。”叶既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好好睡觉,我去帮你说。”

“保证明天等你醒来,叶既明那边肯定都说好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乐逍傻笑着捏了捏叶既明的脸颊,“谢谢南南。”

说罢,一头栽回床上,酣然入梦。

见乐逍已经彻底睡熟,叶既明仿佛终于卸下了满身盔甲,步履颓丧地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随着焦油和尼古丁的气味吸入鼻腔,他缓缓阖上眼,听过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在脑海里反复盘旋。

“你难道不觉得长期待在公司,把另一半孤零零地甩在家里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吗?”

“我要离婚。”

“你若是长期这样,爱情也不过是在折磨爱人而已。”

“想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不是一开始就赞成我离婚的吗?”

“你如果实现不了自己的承诺,那做承诺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要离婚!”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爱他?”

“还有叶既明,该怎么让他同意离婚啊?”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香烟燃到了尽头,火光燎到了手指,他被烫得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手在栏杆上摁灭了烟头。

他们的婚姻也好像这支燃尽了的香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头,化为一缕无形无状的灰烬。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他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他又想起了段维岳曾经讲过的故事。曾经满怀信心,觉得自己能够拥有所谓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觉得他与乐逍绝对圆满,绝对美好,绝对白头偕老。

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狼狈。本以为甜蜜幸福的感情出现了鸿沟,能够相伴一生的人铿锵有力地说出了“离婚”。

多么不敢置信,他们终究要走向如此结局。

段何之间的感情尚且修复如初,他和乐逍,若是经此离婚,还有重圆的可能吗?

又或许根本不存在“重圆”,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以及父母家庭对乐逍施加的无法挣脱的囚笼枷锁。

从一开始,乐逍就不曾愿意与他结婚。那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苦苦哀求、死乞白赖地将乐逍捆在身边,又怎么能剪断他的双羽,将他驯养成笼中温顺的金丝雀?

他本该有自己的自由、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幸福。

他本该做蓝天上翱翔的鹰。

叶既明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深蓝色的天鹅绒摸着柔软舒适。

盒盖“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阳台冷白的灯光里,硕大的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天边启明星的光芒尽数落入了这一方小小的盒子里。光线打在每一个精准切割的刻面上,无数次折射、分散、重组,在小小的晶体中迸发出璀璨夺目的白焰。随着盒子的细微动作,光线如有实质地流动起来,绽开一道道绚烂的细碎彩虹,闪耀得灼人眼。

主钻周围镶了一圈小钻,如同拱卫四周的散落星辰,又好像汇聚而成的滚烫银河,承接着主钻的夺目光芒,围绕着它默默旋转。银色的指环细腻光滑如镜,内圈刻着一行花体字:Lx&Yjm 04130902。

叶既明久久地凝视着这枚闪耀的钻戒,又重新合上了盖子。

他们怎么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身体里仿佛灌了铅,流淌着沉重的水银。水银填满了每一处骨头缝里,将皮肉沉甸甸地往下坠,仿佛随时都要被剥离骨架。骨骼仿佛被换成了哑铃,令他几乎支撑不起这幅身躯。每一处肌肉都有千斤重,沉得他做不了任何动作,僵硬地扶着栏杆,长久地沉默在夜色里。

眼珠轻转,目光重新移到手中的戒指盒上。几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他又打开了戒指盒,又开始沉默地凝视着光华璀璨的钻戒,而后又合上——循环往复,好像永不疲倦的机器人。

直到夜色渐淡,东方既白,叶既明才仿佛终于缓过神来,动了动被冬夜的冷风吹到僵硬的四肢,将戒指盒最后一次合上,妥帖地放进衣服内袋,转身回屋去了。

他在书房里坐了几个小时。平常极少抽烟的人,在短短几小时内抽空了一包烟,把整个房间抽得烟熏雾绕。

而后打扫干净书房的战场残骸,洗去满身的烟味与寒气,他重新回到了卧室,坐在床边静静凝望着乐逍的睡颜。

·

直到下午,乐逍才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便瞧见床边静静坐着的人,直直看见他满眼的红血丝和眼下洗不掉的乌青,直直望进那一双疲惫却依旧深邃的眼眸。

大脑还没彻底清醒,沙哑的嗓子先开了口:“你怎么还在这儿?”

心口像被针扎了,叶既明露出一个疼痛的笑容,避而不答:“还难受吗?把蜂蜜水喝了吧。”说着,将手里还温热的水递过去。

乐逍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玻璃杯被重重放下,和木质床头柜磕得“咚”的一声响。

一时之间,曾经的爱侣相顾无言,冰冷的卧室里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直到叶既明率先动作,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挪动几步,半跪在乐逍手边,轻轻拉起乐逍放在被子上的手,缓缓开口。

“逍逍,你昨晚喝醉了,还记得吗?”

乐逍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记得的实在不多,只记得到最后趁着向南不在,一瓶一瓶地往肚里灌酒,又被向南问是否真的想离婚。

他说想。

后面的事一概不记得了。是怎么回到家、怎么洗漱干净、怎么躺上床,都忘了个干净。

“那我现在郑重地问你,你还想离婚吗?”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想离婚的?!

乐逍被吓了一跳,面色不显,眉峰却不可控地挑了挑,着实想不明白心里的秘密是怎么被叶既明看得一清二楚的。

鬼使神差地,乐逍脱口而出:“想。”

眼前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动作也迟钝了些,仿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逍逍,真的想离婚吗?”

“想!”他忽然开始赌气起来。有什么区别吗?不论他说想或不想,最后的结局不都是道歉和好吗?难道叶既明还真的会放任他选择,同意离婚不成?

“我说我想离婚,你听清楚了吗?我想离婚!”他鼓着腮帮子,大声说道。

有什么用呢?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几乎能猜到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叶既明会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道歉,会说着祈求不要离婚的话。他或许会心一软直接答应和好,拥抱、接吻、耳鬓厮磨;又或许他会继续赌气不理人,会发脾气,会大吵大闹,而叶既明会一遍遍安抚他、哄劝他,反复道歉,或是用行动表达歉意,直到他回心转意,双方和好如初。

左右不过是这两种结局,他说离不离,又有什么分别?

叶既明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掩饰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融成一汪阴雨似的悲伤。

我想离婚。这四个字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把一颗心捶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原来,自己竟已伤他至深。

原来,昨晚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借酒装疯的胡言乱语,反而句句都是酒后吐真言的发自肺腑。

他在心底沉重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那个深蓝色天鹅绒的戒指盒,和一沓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他先是打开了戒指盒,流光璀璨的钻戒把乐逍惊得说不出话。

随后,他慢慢展开了那一沓白纸,好像是打开了死神的判决书。

白纸上,标题的几个黑字越发醒目,触目惊心。

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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