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既明明显感到怀里的人肢体僵硬,似乎不再如往常一般热情回应,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了?累了吗?”
“没有。”声音被闷在毛衣里,却依然遮掩不住沙哑。
叶既明心下起疑,后退一步,握着乐逍的双臂看着他的脸:“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乐逍垂着头,回避着他的目光,“这两天感冒了。”
“感冒了?”叶既明有些疑惑,“是不是在家穿太少了?以后还是把暖气调大点,知道么?”
“吃饭吧。”他牵起乐逍的手腕,“我难得准点下班一次,看看,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的确,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还飘着袅袅热气。都是家常菜,西红柿炒蛋、红烧鱼、炝炒包菜、玉米排骨汤,虽然简单,却胜在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放在以往,这些菜样样都是乐逍喜欢的。他会踮起脚亲一下叶既明的嘴唇,笑着说“好香”,然后很给面子地吃掉一整碗饭,将整桌菜扫荡干净,直到吃得小肚子滚圆,还要对叶既明调皮地呲呲牙。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坐到餐桌的另一端,默默地往嘴里扒饭。
不知是因为发情期还是药物作用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以往诱人的饭菜竟失去了吸引力,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根本唱不出五味。
叶既明望着餐桌另一边他小口吃饭的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沉,仿佛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滴滴答答地淌着酸水。
“今天怎么了,吃饭比小猫还秀气。”他状似无意地挤出一个笑容,“是不好吃吗?”
“没有。”乐逍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后慢腾腾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叶包菜,似乎是为了证明。
看着他的动作,叶既明忽然意识到,今天自打进家门开始,乐逍就完全没有和自己有任何眼神接触。
这太反常了。
“逍逍……”叶既明开口半晌,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跟乐逍说过话了,连另一半最近每天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见他唤自己的声音,乐逍终于有所动静,停了正默默扒拉着饭的手,静静坐在位置上沉默了良久,仿佛在下极大地决心似的。
随后,他抬头对上叶既明的目光,问道:“你明天还要去公司吗?”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让叶既明以为是梦呓。
“要去。”叶既明实话实说。
“还要继续天天加班吗?”
“还要再加一段时间。”叶既明说完,连忙补充道,“不会再有很久了,现在已经有突破了,很快等技术攻关完成,就不需要再加班了。”
“这样啊。”乐逍的话音里听不出情绪,又低下头开始往嘴里小口小口地送饭,将剩下的话也混着米饭一起咽进肚里。
真的吗?
可是我好像不太相信了。
话到嘴边,被叶既明反复斟酌了几个来回,终于问出了口:“逍逍,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见这话,乐逍的动作僵了一下,仿佛一台延时过于严重的机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
“可能是太累了吧,吃了感冒药,有点困。”他放下碗筷,起身往楼上走去,仿佛一缕没了七情六欲的鬼魂在游荡。
叶既明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出了几分淡漠寂寥的滋味来。
目光落到了刚刚被动过的饭碗里。里面还是满满一碗饭,根本看不出变化,连被小猫舔过两口都绝不止于此。
乐逍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累了困了”的借口并非完全虚构,似乎是受今天在医院输的药物副作用和发情期的双重影响,他现在感觉既热又冷,明明胸腔腹部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四肢却凉得仿佛冰块,整个人微微地打着寒战,只能裹紧了身上的厚被子。
眼皮有些沉了,意识却无比清醒。他阖上眼,翻了个身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房门被悄悄推开,走廊上暖黄的光洒进黑暗的卧室,映出叶既明高大的身影。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脱衣上了床,见乐逍的身体动了动,知道他还没睡,像安抚小婴儿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困了就赶紧睡吧,感冒了就是要多休息。”
他的身体慢慢地靠过来,手臂穿过乐逍的手臂,搂在他的腰上。温热的胸膛贴着乐逍的后背,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下巴抵着乐逍的肩膀,嗅着薄荷味的信息素。他自己的腺体离乐逍也不过咫尺之间,雪松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呼吸道,体内如浪潮般激荡的信息素也渐渐平复下来,好像暴风雨后风平浪静的海面。
身体被安抚下来,心脏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乐逍紧紧咬着下唇,憋回了唯一一滴泪水。
·
第二天一早醒来,果不其然,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早已不意外了。曾经还会轮番出现的不悦、失落与思念仿佛被一键清零,已经觉不出任何情感了。
四肢僵得发硬,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双目空洞无神,仿佛一具没了生命的尸体、标本。
心脏仿佛空了一块,像地震后彻底崩塌的废墟。大脑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像是一夜间退化成了心智未开的幼童,却连孩子能拥有的,最纯粹的喜怒哀乐都感受不到。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日头渐低,天光渐暗,一室冰冷。
从白天到黑夜,这空旷的房子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真正活着,又或许正身处一场醒不来的幻梦。
这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或许根本没睡。意识总是游离在清醒的边界线上,头脑恍惚,他已经分不清虚实真假。
直到第二天,阿姨来家里帮忙做家务,这屋里才算多了一丝人气。
敲门声响起,随后阿姨端着熬得奶白的鱼汤轻轻进了主卧:“乐先生,还没吃饭呢,饿了吧?”
乐逍迟钝地拿起手机看时间,才知道竟然已经中午了。
“还好。”他对阿姨勉强地笑了笑,“这几天感冒了,吃不下。”
“我知道,叶总都跟我说了。”阿姨将鱼汤放在床头柜上,轻轻拍了拍乐逍的手安抚道,“多少吃一点呀,不然哪有力气养病呢?”
“我看叶总昨天留的三餐还在冰箱里?”她犹豫着开口,“乐先生昨天一天没吃饭呀?身体太遭罪了!”
乐逍淡淡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倒了吧。”
“啊……”阿姨一头雾水,本能地痛惜起被浪费的粮食,正要说做好的菜放在冰箱里不容易坏,却看见乐逍苍白的病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讪讪叮嘱了两句,又静悄悄地退出房间,屋里顿时又恢复了寂静。
乐逍瞥了一眼床头还散发着香气的热腾腾的鱼汤,却一丝进食的**也无。象征性地端起来抿了一口,他便尝出来了:鱼不是他最喜欢的品种,没有煎过,汤里没放瑶柱,只放了豆腐,葱撒多了,飘在碗里有些碍事。
这不是叶既明做的鱼汤,更不是他喜欢的口味。放在往常,他肯定是不会喝完的。然而看着这碗明显“名不副实”的鱼汤,他却仿佛自虐似的,忍着喉头一阵阵抗议的酸意,一饮而尽。
第三天,乐逍终于下了床,却像个无人摆弄的木偶,常常在同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不想写歌,不想看手机,不想出门……生活仿佛变成了黑白默片,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与乐趣。
失恋的滋味就是如此吗?还是如此可笑的单方面失恋。他失去的“恋”甚至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愚蠢地以为他们一切都完美无瑕。
他根本就看不到这段感情的千疮百孔,一如他看不到乐逍如今的黯然神伤。
多么荒谬啊,乐逍想道。他们的感情开始得仓促,结束得更是潦草。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梦醒时分,若是回到相见的那一天,他或许根本不会选择走进家门。
第四天傍晚,乐逍死水一般的生活终于掀起了一丝涟漪。
手机开始规律地振动,成功吸引了乐逍的注意力。他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他乐队的朋友。
“逍逍!”他接起电话,顿时被对面的人声鼎沸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将手机拿远了些,“喝酒,来不来!”
“你别喊他来!”背景里有向南的声音,“他病还没好,喝什么酒!”
“南哥也太大惊小怪了,感冒而已,早好了!”说话的是队里的鼓手,“再说,天天憋在家里,能好才怪了!”
“就是啊逍逍,一起来玩儿啊!”贝斯手是个声音甜甜的姑娘,“我今天中彩票了!五百块呢!请客喝酒,快来!”
背景音里立马是一群附和声,高声吆喝着让他赶紧来。
对面声音换成了向南,大约是手机被抢走了。他掩着话筒,在酒吧的喧喧嚷嚷里小声说:“不舒服就算了,不差你这一顿酒,听见没?”
“知道了。”乐逍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兴奋,难得不自觉地露出个笑容,“没事,发个地址,我现在过来。”
几天以来的第一次,他终于又感觉到,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破镜倒计时~
PS.浪费粮食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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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