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段维岳,走出公司大楼时,已经暮色四合,早过了晚高峰时间。
叶既明不禁勾唇笑了一下:明明可以按时下班,却又莫名其妙加了个班。
只是加班内容跟工作毫无关系罢了。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本以为家里还会如先前一样,黑漆漆一片。乐逍不是在录音棚工作,就是去参加活动跑通告,或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写歌。
然而今天客厅里却一番往常地亮着灯,温馨安宁地如同暖洋洋的白昼。
推开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抱枕团在手里抱了满怀,懒懒散散地啜着一小杯果酒。
见他推门而入,乐逍的眉眼都飞扬起来:“你终于回来啦。”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声音比往常更软了些,甜糯糯的,仿佛撒满了白糖的米糕。他的话仿佛冬日里一捧温暖的篝火,连带着把叶既明的心都熔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莫名地想起了今天段维岳讲过的故事,软化的心脏顿时颤抖一下。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他嗔道,拍了怕身边的沙发,示意叶既明坐过来。
“节目组下午来过了,发了新的任务卡。”等叶既明坐下,乐逍从身后拿出一个粉色信封,“我还没看过,一起看吗?”
叶既明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信封,取出任务卡念道:
“亲爱的各位嘉宾、各位爱侣,爱情的火花绝不仅仅存在于新鲜而短暂的旅行中,更藏匿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低沉温暖,如同冬季干燥的柴火,在灶膛里一烧,蹦出“滋滋啦啦”的火星。有如同一截上好的沉香,余韵袅袅。
“……共同度过一个完美的周末。”他念完任务卡,从信封里拿出一对熟悉的物件——两只监测仪。
“阴魂不散啊。”乐逍笑着接过监测仪,放在手里把玩着。
“节目组希望我们自己策划一个‘完美周末’,唯二的要求是全程佩戴监测仪,和在周六晚上节目首播的时候一起观看,正好当做reaction。”又拿过任务卡读了一遍后,乐逍总结道。
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像里面种下了两棵缠满彩灯的圣诞树。
“完美周末,你想干什么?我们还没一起过过周末,要做些什么?”他兴奋地滔滔不绝,“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我已经好久没看过电影了!听说最近新上了好几部……”
他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开始看电影票,浏览过几个评分比较高的:“这个,动作片,你看不看?但感觉好像不太适合周末约会诶……战争片不行,血淋淋的太吓人了……爱情喜剧呢?这个,这个电影我记得,主题曲是请我唱的呢!”
他念念有词地挑了半天,一抬眼,却发现叶既明根本没在看,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喂!”他有些不满地拿起手机在叶既明眼前晃了晃,“你在听吗?”
“看电影吗?”叶既明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咱们俩能去电影院吗,不会被围追堵截?”他说着,勉强扯出一个调侃的笑。
“看午夜场嘛。”乐逍嘟囔着,却没有继续看票了。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刷了会儿手机,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腾”地站起来,大声宣布:“我要去睡觉了!”说罢,趿着拖鞋“噔噔噔”地上楼了。
故意非常大声地走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后,他忽然停下来,静静地在楼梯口站了一分钟,随后确定了一件事:
叶既明没有跟上来。
他甚至连问一句都没有。
乐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日叶既明的状态似乎不太对,但究竟是怎么“不对”,他又说不上来。他只是能感觉到,平日里就算只在睡前说上两句话,叶既明也必然是句句有回应的,不论白天是开会还是加班,他对自己的态度总不会变。
今天却如此事出反常,不仅在说话时神游天外,甚至还对他故意表现出的奇怪举动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难道……乐逍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微微瞪大了眼。
难道……莫非……叶既明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体贴,所有的事事有回应,都只是为了节目而装出来的假象?
而他,就这么天真地、笨拙地、愚蠢地,因为这一点点的“好”而喜欢上了他?
·
赌气似的,明明还没到一贯的睡觉时间,乐逍却故意提前关了灯,早早钻进了被窝。
当听见叶既明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他仿佛做贼似的立刻放下了正在摸黑刷的手机,开始装睡。
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缝,他看见地板上有光影铺进来,是叶既明打开了房门。
大概是没料到乐逍今天睡得这么早,叶既明站在门口愣了片刻,静静地看着被子下的身躯,仿佛一座鼓起的小山。此刻,小山正有规律地轻轻起伏,显然是睡熟了。
他轻手轻脚地取了自己的洗漱用品,随后掩上房门,去走廊上的卫生间洗漱了。
当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乐逍立刻进入了影帝状态,又开始装睡。
小时候他不知拿这招哄骗过文砚多少次了,早已是驾轻就熟,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呼吸间,他听到轻轻的“嗒嗒”声,是叶既明的拖鞋。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衣料在摩擦,随后被子被掀开。身旁的床垫一沉,是叶既明上了床。
床垫下的弹簧响了一声,身边的动静稍稍有些明显,随后没了声音。
乐逍有些好奇地悄悄睁眼去看,却发现是叶既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此刻,两人背对背地躺在床上,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鸿沟天堑,睡成了一对闹分家的单引号。
乐逍呆若木鸡地躺在原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论是在他和叶既明的关系中,还是在他青春期中缺席的、迟来的第一次的怦然心动中,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一动不动地在原处躺了许久,大气都不敢出,随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慢慢地翻了个身。
随后,他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往叶既明的方向挪了挪,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脊背。他把手脚蜷缩起来,整个人睡成了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又好像是尚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
那模样,真的好像是他睡熟了后无意识的动作。
叶既明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又翻过身来查看,却见乐逍蜷着身睡在他身后的模样。他的脸有一半被埋进了自己的臂弯,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长长的眼睫无意识地轻颤。
叶既明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随后仿佛妥协似的,伸手拥住了乐逍,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然后,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仿佛是山雨欲来前的风。
乐逍的心也随着他的叹气逐渐揪紧,剧烈地颤抖起来。
·
叶既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从听过了段维岳和何晨的故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不自觉地想象他们故事中的所有小细节。
不同于大众对理工男的刻板印象,段维岳讲故事的本领很高,三两句描绘出一个画面,寥寥几笔,便把当年情形如投影般印在叶既明的脑海里。
他是认识何晨的,正因为认识,正因为在一同录制节目时见过了段何二人甜蜜而温馨的模样,才会让他更不自觉地想到他们那场撕心裂肺的分离,仿佛现在两人的一切美好都是从那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上生长出来的。
死去的尸骸开出绚烂的花,有需要多久呢?
他和乐逍是否最终无法避免地要走到这一步,从结婚证上写的的山盟海誓到离婚证里发自肺腑的天崩地裂?
他没法让自己不去想,然而越想越是心惊胆战。他和乐逍的感情本就建立在一纸婚约之上,比当年段何的家族联姻也好不了多少。婚后两人如形同陌路似的,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几张A4纸上冷冰冰的资料。即使有心靠近,成功的几率又有多少呢?即使乐逍曾经说过“喜欢”,现在还剩多少呢?他又什么时候才能等来他亲口说给他听呢?
段维岳说他和乐逍不必走到这一步,让他不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道理他早已明晰,他自己也一千万个不愿意失去乐逍。他恨不得在此刻、在每时每刻一千万个珍重乐逍。然而问题是,他的珍重又要等到何时何地才会被珍惜?
仿佛冰天雪地的极夜里孑然独行的旅人,在冰封一般的寒冷里,在死寂一般的黑暗里,若是一直看不见光明与温暖,是很容易丧失斗志的。他会怀疑自己,是否此生都再也走不出寒冷与黑暗?他会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幸存到看见篝火与热汤,看见火堆后被火苗映得如花似玉的面庞?
最后,在力竭之时,他会就此倒下,就此放弃,再爬不起身。
从今夜回到家,见到乐逍的第一眼起,熟悉的温暖与喜悦便被海啸般汹涌的恐惧替代。他试图思索,试图寻找出路,试图不断地安慰自己,他与乐逍和段维岳与何晨是不一样的。他们绝不会走到段何那样分崩离析的地步,即使有一万个不幸地走到了那里,他也有底气相信他们会像段何一样,重修旧好。
然而在如潮水般一**涌上脑海的思绪中,他错过了兴致勃勃问他“周末做什么”的乐逍,错过了满怀期待挑电影的乐逍,也错过了忽然发起小脾气、把楼梯踩得咚咚响的乐逍。
等他稍稍缓和后上楼时,面对他的只有缩在被窝里熟睡的乐逍。
黑暗放大了人的一切思绪与恐惧,让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占据了整颗心,让一点不足为奇的恐惧将人淹没。在黑暗里,他翻过身,躺在床的边缘,试图厘清混乱的思绪。
身后传来轻轻的、细细碎碎的动静,随后又停止了。他翻身查看,发现是乐逍翻了个身,像个小婴儿一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蜷在他身后。
他终究伸手拥住了他,却不可避免地,在长夜里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逍逍,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这样做,是对的吗?
宝宝,我究竟该如何爱你?
乐逍在他怀里稍稍颤了颤。
酸酸的x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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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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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