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现在不论第一性别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大家都倾向于第二性别异性恋,毕竟,两个Alpha或者两个Omega在一起,没有信息素吸引,也没办法进行标记。根据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真正的第二性别同性恋者其实很少,比第一性别同性恋要少得多得多。”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Alpha,甚至到现在,我也不会对其他Alpha产生任何想法。”
“我只是对何晨有感情而已,而且即使是这样,一开始也是被迫的。”
“十年前,我24岁,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些,阿晨22岁,也只比乐逍大两岁。我们之间的婚约来得太突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
·
十年前。
“为了家族企业,必须要跟何家联姻?”年轻时候的段维岳慢慢咀嚼着这句话,“我不去。”
“由不得你。”段父坐在他对面,面色阴冷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你享受了段家带给你的优渥生活和资源,你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付出一定的代价。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尽全力帮助家里渡过难关。”
“你的婚姻,就是代价。”
“我从来没有选择要享受这些。”段维岳把脸撇到另一侧,不肯直视父亲的眼睛。
段父冷笑一声:“你也从来没选择拒绝。你没得选。”
“你二十四了,段维岳,别幼稚了。”
说罢,段父起身离去,偌大的起居室里只剩下段维岳一人怔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双腿都有些站僵了,忽然听见姐姐的声音。
“阿岳。”他怔忡回首,发现是已经出嫁多年的姐姐回了家,正站在起居室门口喊他,眼里泛着泪光。
“妈妈跟我说过了。”姐姐走过来抱住段维岳,“委屈你了。”
明明已经比姐姐高出一个头还多,段维岳却依然弯下腰,固执地将脑袋靠在姐姐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塞进了姐姐的怀抱。
“姐……”他的声音酸涩地黏住了,“你当年是怎么做到的?”他知道姐姐在自己小时候就因为联姻嫁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从此被一根红线牢牢拴住,同床异梦。
姐姐惨淡地笑了笑:“都是这么过来的。爸妈不也是这样么,还是有了你和我。”
“阿岳,往好的方向想,你是男孩子,还是Alpha,婚姻并不能束缚住你什么,你的学业、事业,都不会因为婚姻而受影响,你甚至不必生孩子。”姐姐像撸着毛茸茸的大型犬似的,轻轻抚摸着段维岳的脑袋,“而且,你还有选择联姻对象的机会。你已经比我幸运很多了。”
段维岳像个孩子一样在姐姐肩膀上拱了拱,声音发闷:“我讨厌的不仅仅是被束缚。”
“姐,每天回家看到形同陌路的人,不会很难受吗。”
姐姐用气音轻轻笑起来:“当然了,阿岳,当然了。”
“不仅如此,你还要和他一起出入各种场合,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帮他应付一切琐事,忍受他的冷漠和怒气。在外人眼里,你们永远被捆绑在一起……”泪水滑过带笑的脸颊,“但爸爸说得对,阿岳,这是你的责任,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对不对?”姐姐扳过段维岳的脑袋,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我能做的,就是照顾好我的孩子,为他争取尽可能多的权利和自由,让他不必再像你我一样成为联姻的牺牲品。”
“你能做的,就是在何家给出的人选里,选一个最好的联姻对象,和他一起履行你们各自对家族、家庭和婚姻的责任。”
“然后还要记得,永远不要被婚姻束缚住,永远都要记得做自己。”
“答应我,阿岳。”她双手扳住段维岳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别幼稚,别犯傻。”
段维岳的声音哽咽:“好。”
考虑了三天后,段维岳跟父亲说,自己答应联姻了。不仅如此,联姻对象也选好了。
“我想跟何晨结婚。”他说。
段父被他语出惊人的话震得戴不稳眼镜:“有合适的Omega你不选,你选个Alpha?还是男的?”
“我喜欢Alpha。”段维岳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强强联合,不好么?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么?”说着,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的笑。
事实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什么“强强联合”,他选择何晨的理由很简单:他是男性,也是Alpha,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子女。
没有孩子的牵制,未来彼此就都有反悔的余地。
更何况,他不能在没有感情的前提下,害一位女性或是Omega为他生下孩子,又对对方不闻不问、冷脸相待,就像他名义上的姐夫对他姐姐那样。他做不到。
所以,没有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了良久后,段父道:“我去和何家说,至于何家同不同意,就不在你我能掌控的范围了。那可是何家的长子,这一辈唯一一个Alpha。如果何家不愿意,你趁早乖乖选一个女生或是Omega来联姻。”
出乎意料的是,何家竟然同意了。不过据说,是何晨逼着他们同意的。
后续的事办得很迅速、很得体、很风光。订婚宴、婚礼、答谢宴,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爱侣一样,牵着彼此的手向所有的亲朋好友和各大媒体微笑挥手,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两人无名指上闪耀的对戒。新闻也写得声势浩大,几乎占了整个头版,全社会几乎都在津津乐道这场世纪婚礼,并窃窃议论着这一对双A同性恋。
然而在万丈光芒之下,是无尽的黑洞。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却连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段维岳,他在婚礼上,看着何晨的脸,脑子想的里却是前一天没写完的代码。司仪让他说誓词,他却差点把实验数据念出来。
新婚之夜,当不明真相的人以为这对伉俪正共赴**时,他们正坐在新房里,默然相对,相顾无言。
半晌,何晨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憋死我了。”
他的动作打破了原本凝滞的沉默,松了松领口后,他转头看向段维岳:“段先生,我听我父亲说,是你在联姻的人选里选了我,为什么?”他说话时嘴角带笑,但他们彼此都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或许是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段维岳抬头看向何晨的眼睛,随后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因为我们两个不可能生孩子。”
“你呢?”回答完,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差不多的原因。”何晨的笑容咧得开了些,“我爸妈本来想让我妹妹来的,但我不同意。我不想让她一过门就给你生孩子。”
“她才22岁,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何晨嗤笑一声,“我弟弟也不行,他才20岁,还是个Omega。既然他们不来,就只有我来了。”
段维岳挑了挑眉:“可你也才22岁。”
“我又不会生孩子。”何晨无所谓地耸耸肩。
段维岳听后,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们新婚之夜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后续的发展就像每一本先婚后爱的小说里写的那样,两个年轻优秀的人相互吸引,在朝夕相处间慢慢产生了些不可名状的情愫,细水长流地、无知无觉地就爱上了对方。
“后来呢?”叶既明没忍住问道,“后来怎么……”
“怎么离婚了?”三十四岁的段维岳扶了扶眼镜,替他把没说完的话补全,“因为我们都没意识到,我们之间还有感情的存在。”
“后来我们吵架了,吵得很凶。那时年轻气盛,不知道收敛,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气狠了就提离婚,提分家,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傻子还同意了。”
·
“你敢骗我!”何晨手一挥,一个干净光亮的玻璃杯登时被扫到地上,“啪”地四分五裂,“这么大的事,你敢骗我!”
“我妹妹要结婚,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明天就是订婚宴了,你今晚才告诉我?!”
段维岳眉头紧锁,耐着性子道:“我也是才从我父母那里知道的。至于你,不论是让你妹妹去结婚,还是瞒着你,都是你父母做的决定。”
“但你知道后也从没想过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把我当什么了?被你们玩弄的傻子吗?!”
“这是你父母和你们家的决定,我作为外人无权置喙。”段维岳试图拉住何晨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的力气太大,段维岳的手被甩到墙上,骨头都隐隐作痛。
“无权置喙!”何晨怒极反笑,“到底是无权置喙还是懒得多管,我难道不知道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段维岳,你就是这样,冷漠、自私,跟你们段家人一个德行。”
段维岳的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被榨干,难得真正发起怒来。
“我们段家冷漠自私?对,我们就是冷漠自私,当初又是谁提议要跟段家联姻?!”
“有本事不结啊!没了这门婚事我们何家就不活了?”
“行。”段维岳的声音冷得能冻出冰碴,眉眼紧绷着,眼底隐隐喷薄着怒火,“你有本事说这话,你有本事就离婚。”
“从来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何晨高声截住了:“离就离!”
说罢,何晨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只留下怒火中烧的段维岳,和一地狼藉的客厅。
说到这儿,段维岳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听傻了的叶既明,清了清嗓子补充道:“现在想离婚,还要等冷静期。但十年前没有离婚冷静期,说离就离。”
“我们其实没有约定好时间。只是第二天在民政局门口看见彼此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段婚姻算是彻底完了。”
“但明面上我们毕竟是家族联姻,离婚是我和何晨两个人的事,但毁掉这段联姻是段家和何家的事。我父母、何晨的父母,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所以,我们虽然领了离婚证,但明面上还是住在一起,假装一切正常。”
“从来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这话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相信是真的,直到……”
离婚当天,何晨就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主卧,也搬离了段维岳的生活。
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训练计划和安排。曾经为了让自己的日程与段维岳保持一致,尽可能留出更多相处的时间,他没少费心思。如今,他几乎是对着段维岳的课表和科研安排来调整自己的计划,段维岳上课他就休息,段维岳休假他就训练,两个人的时间再无重叠的可能。
二楼客房里开始慢慢添置新东西,三楼主卧却空了一半,显得分外冷清。
终于,在又一次吞了两片安眠药却依然清醒着直到天亮时,段维岳不得不认清现实:他彻底失眠了。
自从何晨搬离主卧后,他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满室佛手柑的清香、身边热烘烘的被窝,和某人半梦半醒间无意识缠到他身上的手臂。
临睡前,记得拉上窗帘的人不见了,每天清晨,他都在短暂的浅眠后被阳光照醒;起床时,床头润喉的温水没有了,他常常喉头干涩得讲不出话,连上课都要声嘶力竭。
当初放狠话说“你有本事就离婚”,因为他笃信,只要没有投入感情,任何分离的代价都微乎其微。然而如今看来,何晨如何他不知道,但自己已经成了“离不起”的那个人。
然而“冷漠自私”这四个字就如同何晨打在他身上的烙印,是刻在心里的墨刑,洗不掉、治不好,更别说让他开口重修旧好。
就在他被失眠、咽痛和“冷漠自私”折磨得体无完肤时,却在某一天加完班回家时,撞见何晨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烂醉如泥。
虽然从前交流不多,但对于何晨队里的训练,段维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泳队的饮食有严格的控制,吃什么、吃多少都会被精确把控,更别说像眼下这般,喝得不知今夕何夕。
“起来。”他蹲下身,推了推半瘫在地上的何晨。
何晨大约是把智商都喝掉线了,两眼朦胧地抬起头同他对视,傻兮兮地笑了一下。
段维岳没心情陪他闹:“起来进屋去,外面冷死了。”随后不再看他,准备站起身来进门。
下半身忽然被一股力道制住了,他试图用力将腿抽出来,却失败了。
低头一看,是何晨一把将他抱住了。
“别走……”他闭着眼,将脑袋靠在段维岳腿上,嘴里喃喃,“段维岳,你别走……”
双腿忽然如被灌满了铅,他再也走不动一步。
再定睛一看,这人竟然就这么靠着他的腿睡着了。
段维岳几乎要气笑了。笑过之后,也只能任劳任怨地把这人搬进屋去。
天地良心,他还知道躺在门口等他回家,若是睡在酒吧门口,就是躺到明天早上也没人去找!
他连拖带拽地把完全失去意识的何晨搬进家门,已经在数九寒天累出了一身汗。
即使是高大的成年Alpha,段维岳也依然是个斯文书生。而何晨即使年龄小些,还长着张欺骗性极强的娃娃脸,他也依然是Alpha,甚至还是个一身肌肉的运动员。喝醉的人更是死沉,两人的差距顿时悬殊起来。
等他费劲地把何晨搬进三楼主卧,丢在床上擦拭安顿好,段维岳已经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没有精力起身洗漱,几乎是沾床就睡。
他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何晨八百万,才要在离婚后还遭这个罪!
天亮时分,他再一次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一睁眼却发现,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睡颜,腰间甚至还缠着两条胳膊。
这竟是他离婚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即使身边还躺着个醉鬼。
醉鬼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
宿醉的脑子还处于挂机状态,他根本没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他的房间。顺手拿过床头的蜂蜜水一口饮尽,靠在床头发了几分钟的呆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身边的被褥早就凉了,根本摸不出来是否还有第二个人睡过。
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何晨在客厅里看见了段维岳。他戴着眼镜,穿了件黑色毛衣,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正在看文献。
见他下来,段维岳不紧不慢地从镜片后瞭了瞭眼,眉毛一挑:“醒了?”
何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昨晚是……”
“是我。”段维岳两眼盯着电脑,嘴角勾了勾,“不然呢?你睡在门口,是打算当人形地垫?等我踩着你进家门?”
何晨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憋出一句:“谢谢。”
“不用。”段维岳的语气毫无波澜,“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我的前夫,又不是我的仇人,没必要。”
“前夫”两个字狠狠地刺了何晨一刀,令他醉酒后的胃连同着心一阵一阵地泛起了酸水。
他嗫嚅了半天,最终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毕生所有勇气,站定在段维岳身前,伸手抱走了他腿上的笔记本。
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拿走了,段维岳没有出声,只是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何晨。
那一瞬,他脱口而出:“对不起。”
段维岳怔在了当场。
道歉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后面便容易了许多。何晨继续说道:“我不该那么说你和段家,太过分了。”
“我说完就后悔了。但你说,有本事就离婚,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也证明给我自己看,我离得起。二十二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不就是变回一个人么,有什么难的。”
“后来我发现我高看自己了。”
“我想你了。”
他越往下说,脑袋垂得越低,却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抱住。
段维岳的眼眶发酸:“要是能回到那天晚上,我真想撕烂自己这张嘴。”
何晨被这话逗得笑起来,一抬眼,却看见对方眼里的粼粼波光。那绝不是镜片的反光。
“你把我想说的全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段维岳道,“我只能再说一句‘对不起’了。”
“那……”何晨小心翼翼地道,“婚……还离吗?”
“不离了。”段维岳当机立断,“去拿证件,下午民政局开门,我们去结婚。”
·
“就是这样。”讲完故事,段维岳随手拿过桌上凉掉的茶,一口灌下。
润了润喉,他又道:“所以我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何必如此撕心裂肺、摧枯拉朽?你和乐逍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多谢段教授,我……我再想想。”叶既明显然沉浸在故事里,心神恍惚地应道。
段维岳看着他,如同看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仿佛是将叶既明当做自己的学生,看着他无知、懵懂、成长。
“不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最后说道。
段何的故事!就这个破镜重圆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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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