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猎户的带领下,谢义年一行人很快找到他设下的陷阱。
尚未走近,便闻见刺鼻血腥味。
余猎户摸摸下巴:“以我打猎多年的经验,他应当流了很多血。”
众人站在陷阱边往下看,那荣华郡主的侍卫胸膛被竹刺刺穿,脑袋软绵绵垂下。
“像是死了。”
“万一还活着,他会不会继续报复峥哥儿?”
“你个呆子,他伤得这般严重,死了不是很正常?”
谢峥虽与村中百姓无亲无故,但她既认了谢义年和沈仪为爹娘,便是福乐村的一份子。
欺负到福乐村的孩子头上,真当他们是死人?
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不敢与京中贵人的侍卫正面交锋。
万一被记恨上,极有可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不代表他们不能使阴招。
至少他们可以冷眼旁观,看着他去死。
谢义年听着村民们的低语,很难不动容:“先把人弄上来再说。”
众人将张康年拉上来,谢义年一探鼻息:“死了。”
众人松了口气,谢义年下山取来几把铁锹,将张康年埋入深山。
余猎户将小土包盖严实,粗声粗气道:“今晚上的事情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要是有人问起,只说他带伤跑了,知道不?”
“我媳妇儿也不能说吗?”
余猎户铁锹一拍树干:“不能!万一传出去,我们就完了!”
众人心头一凛,叠声打保证,绝不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余猎户面色微缓,看向谢义年:“那就回去?”
谢义年却是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沉闷嗓音中满是后怕:“今夜多谢大家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只他和娘子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谢峥。
虽说张康年已死,可山中有狼,还有野猪,万一谢峥误入它们的地盘,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个可能,谢义年心口一阵锥痛,越发感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们。
余猎户摆了摆手:“这有啥好谢的,本是你家老二作妖,那人却找峥哥儿的麻烦,我们这些做叔伯的总不能看着她被人抓走,却不管不顾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
谢义年双手用力搓两下脸,将这笔账记在谢老二头上,一行人举着火把,健步如飞下山去。
......
回到家,谢峥早已睡去。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心蹙起一个小疙瘩,眼睫颤动,唇间呓语不止。
沈仪隔着被褥轻拍她的肩背,低声哼唱轻柔舒缓的歌谣。
“娘子。”谢义年上前轻唤。
沈仪目光凝在谢峥脸上,仿佛只要移开,她便会立刻消失不见。
良久,沈仪方才开口:“年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搬走?”
今夜张康年杀个回马枪,极有可能是那些人对谢峥的身份起疑了。
福乐村不再安全,她又舍不得放谢峥离开。
思来想去,沈仪决意迁往别处。
左右她对福乐村无甚留恋,除了极少数的善意,绝大多数都是嘲讽与恶意。
因为她是孤女。
因为她无法生养。
不如去到别处,重新开始。
无人知晓他们的过往,更无人知晓谢峥并非他们亲生。
谢义年愣怔须臾,终是颔首应好:“夜已深了,明日再收拾行李可好?”
虽说古人讲究落叶归根,除非走投无路,绝不迁离故土,但是对谢义年来说,没有什么比娘子和孩儿更加重要。
沈仪得了承诺,面上凝重缓和几许:“睡吧。”
“嗯。”
-
夜间突然下起雪,狂风怒号,撞击着窗棂,发出行将就木般的刺耳锐响。
谢峥素来浅眠,迷迷糊糊惊醒。
沈仪轻抚谢峥鬓发,话语低柔:“没事,是外边儿下雪了。”
谢峥往沈仪怀里缩了缩,酣然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谢峥被村里小孩的欢叫声吵醒,拉开门发现雪停了,天地间一片素白,宛若洁白帷幔自天际高悬而下,美丽不可方物。
沈仪在清扫门口积雪,灶房门口架着梯子,谢义年正在屋顶上忙活。
茅草屋顶禁不住风吹雨打,昨夜被积雪压塌,沈仪晨起发现灶台上堆满雪和茅草,赶紧让谢义年趁着雪停将屋顶修好。
“峥哥儿醒了?”沈仪端详谢峥脸色,依旧红润,再探额头,温温凉凉,提着的心落回去,放下扫帚往灶房去,“给你煮碗面可好?放几片菜叶,再卧个鸡蛋,切点猪下水。”
“阿娘做的我都爱吃。”谢峥捧着脸坐在门槛上,白雪将她的脸蛋映得白生生,“阿娘,下雪了耶,真好看!”
沈仪也没想到会下雪,但这两日还是得离开:“霜前冷雪后寒,记得多穿衣服,莫要受寒。”
“知道啦。”谢峥虚抚缠着纱布的脖颈,忽然一拍脑袋,“阿娘,我想起来昨夜那个人都说了什么了。”
沈仪擀面的手顿住。
“那个人没找到通缉犯,郡主很生气,将他乱棍打死。他侥幸逃过一死,觉得是我害了他和另一个人,便要杀我泄愤。”
谢峥戳戳门框,似是松了口气:“不过现在好啦,他跌入坑中,再也爬不出来,不会再有人将我从阿爹阿娘身边偷走了。”
一碗杂粮面条出锅,有荤有素,香气扑鼻。
谢峥埋头嗦面,沈仪则解开襜衣,去了外边儿。
谢峥知道她是去做什么。
昨夜半睡半醒间,谢峥听见了谢义年和沈仪的对话。
老实说,她不太想离开福乐村。
张康年和刘朔已死,荣华郡主成为植物人,沈奇阳霉运缠身,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沈萝。
谢峥对自己的伪装还是有信心的,反倒是此时离开,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好不容易融入福乐村,换个地方还得从头再来。
更别说还有个“进入青阳书院读书”的任务。
去了外地,谢峥怎么完成任务?
她可不想累死累活两头跑。
寒风飒飒,将沈仪的声音吹入谢峥耳中:“既然那两人已经离开,唯二见过她的也都没了,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
“换个地方她还得重新适应,我们也不好向她解释离开的原因。”
谢峥嗦一口面,满足地翘了翘脚。
不过——
谢峥回想起昨夜张康年震惊的表情,抬手摸了摸脸。
他那模样和语气,倒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难不成她生了一张大众脸?
不应该啊。
不是谢峥自恋,她这张脸挺有辨识度来着。
想不通,索性不想。
一碗面下肚,谢峥准备回屋刷对联题。
而今已有进步,自然得趁热打铁。
“谢峥!谢峥!快来打雪仗!”
谢峥循声望去,陈端顶着满头雪冲她挥手,边蹦跶边龇牙的样子像极了哈士奇。
谢峥寻思着热热身也不错,便与沈仪说了声,一头扎进雪地里。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村里小孩们都很兴奋,几乎全在外边儿打雪仗。
你砸我,我砸你,雪球乱飞,尖叫声几乎将这片天掀了去。
谢宏光见谢峥与村塾的同窗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其中还有那个为了纸飞机和自己绝交的同桌,团起一个有他脑袋那么大的雪球,高高举起,作势要向谢峥砸去。
还未丢出,不知从哪飞来一个雪球,正中他后脑勺。
谢宏光一个趔趄,手中大雪球坠得他一头栽进雪地里,吃了满嘴雪,冻得哇哇大叫。
谢峥从谢宏光身后闪现到陈端身旁,团起一个雪球,做出标准的投球姿势。
“陈端!”
陈端闻声看来。
“吃我一球!”
雪球吧唧砸中陈端,雪花爆开,扑簌簌落了他满头。
“啊啊啊谢峥我跟你拼了!”
陈端张牙舞爪扑过来,谢峥哈哈大笑,一扭身跑远了。
就这样闹了一个时辰,谢峥玩得满头大汗,坐在石墩子上,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陈端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见谢峥坐那不动,大喊:“谢峥快来,我们继续玩!”
“不玩了不玩了。”谢峥见小伙伴们一脸意犹未尽,眼珠一转,“光打雪仗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堆雪人?”
“堆雪人?好耶,堆雪人!”
小孩们都是行动派,拍拍身上的雪,窝在一起堆雪人。
谢峥和陈端一起,堆了个白白胖胖的雪人。
陈端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忽然灵机一动,从家里翻出一根胡萝卜,又找来黑石头,充当雪人的鼻子和眼睛。
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胖雪人顿时变得可爱起来。
陈端犹觉不够,又将小木盆扣在雪人脑袋上,得意洋洋地叉腰:“我的雪人最好看!”
其他小孩顿时不干了,争闹起来。
“我的最好看!”
“明明是我的!”
谢峥耳朵疼,大喊一声:“别吵了,我给你们变戏法。”
小孩们瞬间被转移注意,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峥。
谢峥捡起一块石头,背在身后捣鼓两下,攥成两个拳头:“猜猜看,石头在哪个手里?”
“左手!”
“右手!”
小孩们叽叽喳喳,各执己见。
陈端挠头:“我猜是左手。”
谢峥摊开左手,手心空空如也。
“右手!是右手!”
“哈哈哈哈我猜对了!”
然而当谢峥摊开右手,仍不见那块石头。
“竟然没有?!”
“谢峥,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谢峥笑而不语,重新握起拳头,对着拳头吹了口气。
再摊开左手,那躺在谢峥手心的,可不正是那块消失了的石头。
小孩们:“!!!”
“怎么回事?谢峥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谢老大你好厉害啊,可以教教我吗?我学会了变给我小妹看,她一定特崇拜我!”
“还有我还有我!”
不远处,谢家二房三房的四个男孩很是不服气。
尤其是谢宏光。
若非谢峥,阿爹阿爷阿奶不会生病,他也能成为大伯的孩子,可以吃香喝辣。
这会儿见大家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谢峥团团围在中央,那股子火气终究没憋住,冲上去一把推倒同桌,又踹翻谢峥的雪人。
陈端顿时炸了,跳起来骂骂咧咧:“你有病吗?谁准你踢坏我的雪人?”
谢宏光将木盆踢飞,怒瞪谢峥:“你们才有病,跟谁玩不好,偏要跟一个小野种玩!”
“还有你。”谢宏光恶狠狠瞪着谢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昨夜怎么没直接死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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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