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逆光的阴影里,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名刀。我望见那姑娘的泪珠碎在他脚边,却映不出他眼底半分波澜。这般薄凉的美丽,大抵是淬了毒的——可飞蛾扑火时,何尝不明白烛焰的危险?他们都说他不像好人,可我不想相信。
——《小苹果日记》
钱多多的手在蒲念眼前晃了又晃,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睫毛。“回神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凑近蒲念耳边,压低声音,“虽然确实帅得人神共愤,但你看他把女朋友惹哭那样,八成是个玩完就扔的渣男。这种段位的帅哥,咱们可消受不起。”
胡木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桌面:“面相是挺薄情。专一这个词,跟这种男人大概不熟。”
蒲念的视线还黏在那个远去的身影上,嘴上却忍不住反驳:“你们也太武断了。万一是那个女生的问题呢?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懂不懂?”
钱多多和胡木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拖长声音:“哦——在燕大让你念念不忘的‘太阳’,该不会就是这位吧?”钱多多捏着嗓子学她之前的语气,“那个学长眼神像北极星?”
“胡说什么!”蒲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快步走到卡座边坐下,故意把菜单翻得哗哗响,“我就是要喝朵玛桃红气泡酒,你们必须赔我精神损失费!”
这时,那位哭泣的女生正从他们桌旁经过。她补了妆,重新描了眼线,只有微肿的眼皮泄露了方才的狼狈。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浓郁的栀子花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艳福不浅啊。”钱多多望着女生的背影感叹。
蒲念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刻意轻快:“别打岔,快说说你们在东南亚遇到的趣事!”
等服务生端上泛着粉色气泡的酒液,三人终于回到了原本的话题。暑假是去海边看日出,还是去网红书店打工?或者跟着胡木去山里考察植被?
“两位公主行行好,”胡木双手合十,“科考装备沉得能压死人,我实在当不了驮货的骡子啊。”
两道冰冷的视线立刻射来,他马上改口:“刚开玩笑的!就我这体格,扛着三个包还能健步如飞。”
笑声渐歇时,蒲念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轻声问:“你们……还有季春迎的消息吗?”
空气瞬间凝固。钱多多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气泡酒险些洒出来:“别提这个白眼狼!高二我给她发消息,她说要专心学习。后来再发——您猜怎么着?红色感叹号!十几年的感情,说删就删!”
蒲念和胡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他们都收到了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高三那年,每次约她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脱,原来早就被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
“禾嘉私立是封闭式管理,”胡木打圆场,“也许她压力太大。等放假我们去找她,当面问清楚。”
“草哥万岁!”钱多多假意抹泪,
“没了你我们可怎么活!”
“真这么舍不得?”胡木挑眉, “那今晚你买单?”
“那怎么行!”钱多多瞬间变脸,“不能剥夺你表现的机会呀!”
欢笑声在暖黄的灯光下荡漾。此刻的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夏夜轻快的玩笑,将来会变成扎进心口的冰碴——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那些隐晦的求救信号?
窗边的荼蘼花枝蔓缠绕,暗香浮动。驻唱歌手拨动琴弦,唱着一首关于离别的蓝调。
街角,丛亿出了咖啡馆之后接到了小姨的电话,“往你父亲身边塞人你也能干出来啊?”他百口莫辩。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他,他甚至想溺毙在这片无尽的压抑与黑暗之中。
“不是我那能知道她能干那事啊”丛亿直接气笑了,他小姨更是烈,直接挂了电话。
潮湿的墙壁渗出阴冷的水汽,丛亿将后背重重抵在斑驳的砖面上,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暮色如墨,将巷口的路灯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罩,发出细微而执拗的声响。
他掏出烟盒,金属外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指尖有些发颤,试了两次才掀开盒盖。银质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蹿起,短暂地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也映出眼底蛛网般的血丝。青白色烟雾从唇间逸出,却被潮湿的空气阻滞,缠绵地萦绕在他周围,久久不散。
烟灰簌簌落下,像某种无声的祭奠。
就在这片混沌中,周雨彤梨花带雨的脸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曾经在模拟法庭上与他并肩作战的师姐,言辞犀利,眼神明亮。她红着眼眶求他时,他是真的相信了她家中的困境。
“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的哭诉言犹在耳,可此刻回想起来,只让他喉头发紧。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气息直冲肺腑,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恶心。
“既然选了这条路,”他当时扯出一抹冷笑,声音轻得像叹息,“又何必演戏?或许我该改口叫您‘小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她脸上血色尽褪。可这短暂的快意很快被更深重的疲惫淹没——在这场肮脏的交易里,谁又不是输家。
烟蒂灼痛了指节,他下意识松手,看着那点猩红在积水里发出最后的嘶鸣,旋即熄灭。夜风吹过,卷起枯叶在脚边打转,远处霓虹闪烁,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走进更深的黑暗里。风衣下摆在潮湿的夜风中翻飞,像一只折翼的鸟。
夜风黏腻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经过咖啡馆时,他不经意往里一瞥——暖光氤氲的窗内,三个年轻人笑作一团。那个在门口发呆的姑娘正仰头大笑,眼睛弯成新月,整个人像株向着太阳的向日葵。
他自嘲地牵起嘴角,转身没入浓郁的夜色。身后那片温暖的亮光,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而此时咖啡馆内,蒲念正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出神。那个冷峻的侧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真的像朋友们说的那样,是个玩弄感情的混蛋吗?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粉色酒液,气泡一个个碎裂,就像她此刻复杂的心事。
命运却在正无声的织网,等待在适当的时刻突然收拢,让所有看似平行的轨迹,轰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