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愿意同我纵马扬鞭,一醉春风?——《少年白马醉春风》
天合十七年,冬,大雪。
孝文帝驾崩,举国齐哀,国丧七日。先帝幼子李泽继位,是为景和帝。恰逢新旧更替,改国号为永兴。
永兴元年,景和帝下旨赐封长公主“凝华”,垂帘听政,朝中若干大小事皆需由长公主做定夺。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上书不断,长公主泰然自处。
“皇帝年幼,本宫恐有心之人心怀不轨,趁此机会生事,诸位大臣何以认为本宫就不能替先皇看好这江山,还是诸位大臣认为本宫有谋逆之嫌?”
“妇人本就不该干预朝政。”某位大臣言之凿凿。
“且不说先皇本就将本宫当男儿养,本宫自是不敢称六艺样样精通,先瞧瞧荀卿这冥顽不化、迂腐古板的观念,荀卿又何以担任翰林这一要职,该贬。本宫还偏就干预这朝政了,诸爱卿还有何异议?”
哪敢。
同年,晏家三子连中三甲。
这晏家本就世代为官,晏大人任掌监察一职,而如今这宴公子殿试之后即被封为帝师。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晏家公子名声大噪。这位常穿着竹青色衣袍,惊才绝艳容貌过人的公子,不知令京都的姑娘芳心暗许。
永兴六年,正月十五。
宫中设宴,邀百官赴宴。
“殿下,时辰到了,该动身了。”我手中的眉笔还未放下,莺萝就领着捧外袍的小宫女候在了一旁。
我伸手让她扶我起来,由她给我穿上那件极尽华贵的衣物。
因为要管着李泽,批阅那些奏折,我这几年一直住在宫中。
“陛下到了吗?”
莺萝站在我身前为我整理衣领,“回殿下,尚未。”
我瞥见铜镜中的自己。
真奇怪,近年来看惯了的妆扮忽然有些陌生。
“大臣们呢?”
“半刻前来报说到的已经差不多了,帝师……”莺萝没继续说下去,她理好衣服退到一边,我拖着裙摆往外走,“帝师怎么了?”
“帝师在宫外侯着,不让奴告知殿下。”
是了,我才走出殿门就看到宴舟等在重重宫门之外。
他戴着白玉发冠,着墨绿色锦袍,衣上绣着再寻常不过的竹纹。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地打断与他的对视,走到他身边。
他垂眸看我,话确实对着莺萝说的。
“没给你主子备件披风?”
“回大人,备着的。”
宴舟招招手,她就让人把披风送了过来。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听他的话,分明我才是她的主子。
宴舟给我披上披风,“外面风大,还是先披着好。”
他温声和我说,我不吭声,只是把披风往下拉了些。他就这样跟我一起走在这长长的宫道上。
“殿下今日怎么不责怪臣擅自候在宫外?”
我想责怪,可又没用,无论说多少次他还是会等在外面。
“说了你就会听吗?”
他从来只会说“臣知错”,而后第二日又出现在我宫外,陪我一起上朝。
这样并不好,虽然他说过会很小心不让其他朝臣知道,可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这几年骂我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难听,我不想他也成为他们口中的奸邪之人。
御花园很快就到了。宴舟很自觉的就与我们分开,不与我们从一个地方过去。
前脚才迈过去,太监就尖声宣道:“长公主殿下到!”
园里的大臣们携女眷都向我们我们看来,在他们要向我行礼之前我就抬手制止了他们,“诸位不必多礼。”
看他们也不是很想给我行礼,何必搞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
待我落座,李泽也来了。他颁过旨,我无需跪他。不过他还是先来扶我,这让我很满意,这么多年没白疼他,知道不能让姐姐累着,虽然这家伙在政事上没少让我心累。
我其实很讨厌参加这种宴会,被太多双眼睛盯着,我总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仪态,连吃东西也不能由自己心意。桌上的菜肴直到冷透也鲜有人动上一筷,歌舞也无趣得透顶。一个无聊的宴会,然而我却不得不参加,为这皇室的颜面。
我坐在高位很轻易就能将所有人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宴舟正和杨越相谈甚欢。也是,自杨越领了兵后他们就很少能聚到一起,寻常碰面能聊上几句就实属难得了。当年他们在宫中陪读时,我们三人常常混在一处。
杨越最为正直,坦率,心中藏不住事,最喜舞刀弄枪。我和他也算有共同的喜好,都爱骑马。我们常常拉着宴舟一同去骑马。我们爱去长安街,一般会挑清晨或深夜。那时候人少,可以肆无忌惮的策马而过。
杨越在超出我们一截后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抬起,他的头发扬起,笑着回望我们,他是那般光明炽热的少年。
而宴舟则不同,他看着温润尔雅,实则心眼最多。成日捧着书,倒没将他看成书呆子,他见识最广,平日我最爱听他讲书中的奇闻异事。他最识人心 ,也最会利用人心。要骗过他着实是件难事。
当年因为骗他,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至于我,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大概是我们三个中最会惹祸的,连带着他们一起被先生责罚。
我的回忆在听到某位大臣的话后渐渐消散。
终于进入正题了,这才是我这次来宴会最主要的目的。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大臣才记起他是谁。
韩侍郎,一个在朝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大臣。今日不知是被哪位推出来当刀使。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只需要他说出这句话就行。
“陛下,现今我朝与胡人争纷不断,杨将军率军亲征,也只让其消停片刻。即使如此,我们和不与其和谈,交两国之好,以彰大国之风。”
李泽悄悄地瞥了我一眼道:“韩卿说得有理,朕想知道韩卿觉得以什么条件去和谈为好?”
他总是这样依赖我,应该更有主见一些才对,于是我倾身拿着一支筷子蘸着酒在桌上写写画画起来,让他无法看清我的神色,也同时让所有人知道凝华公主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等原本写下的东西都干了之后,我又写了一个字上去,坐直了身,让身旁的莺萝能看得清。
他们已经说到和亲一事了,李泽的脸色很难看。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宴舟在教他喜怒不显于色这件事上还需要再下些功夫。
李泽眯起眼气势陡然凌厉,“那韩卿认为谁适合去和亲呢?”
韩侍郎被这来自帝王的威压吓得冷汗直冒,“臣以为送公主前去才最能体现我们的诚意。”
送哪位公主自是不言而喻,毕竟先皇子嗣微薄,统共只有几位皇子和我这么一位公主。
见李泽不发一言,那韩卿又道:“凝华公主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又正值婚嫁之年,再适合不过。”
蕙质兰心,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我。韩侍郎看起来被吓得够呛,身后的莺萝趁此机会离开了宴席,没什么人会在这么剑拔弩张的关头关注一个小宫女的去留。
等莺萝走了,我才开口加入这场闹剧,“韩卿真是抬举本宫了,可这公主为何偏就是本宫呢?只要皇帝下旨,想有几个公主就有几个,瞧瞧李大人家的千金,花容月貌,还有赵家小姐,才情过人。哪一个不比本宫更适合和亲。”
被我点中的几个姑娘着急忙慌地低下头,生怕真做了那和亲公主。
韩侍郎语塞,李泽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此事作罢,不准再提。”
他又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笨阿泽,他们怎么可能就此罢休,这可是个好机会能名正言顺将我这祸乱朝政的公主赶走。
我对他宽慰的笑笑,他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我扫了一眼席间的人,发现宴舟正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我有些心虚,不过我想我让人做这些事的时候都很隐蔽,应该不会让他发现。
但我前几天私下去找了杨越一次,希望他能守住自己的嘴。
我忽然想起那天杨越听到我计划后惊诧的表情。他良久无言,最后神情复杂地拍了拍我的头道:“冉冉长大了。”
我知道他想说我变了好多,我也知道其实我们都变了。
杨越领兵打仗几年,身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脸部线条也更为硬朗,做事更加沉稳。这也是我敢把这件事交给他的原因。
他说我长大了,其实我早就该长大了。我只不过是在父皇的庇护下多做了一段时间的李冉,然而我还是要变成凝华的,属于大梁朝的凝华。
宴会结束了,宾客四散。莺萝还未归来,我猜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就派人知会了李泽一声就要回寝宫。我不能太过惊慌,那样会让人起疑。
走到一半,我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宴舟拉住了手。我还没开口就听见他质问的声音,“冉冉,你有事瞒着我。”
我有些着急,因为莺萝现在还生死未卜,我要去确认她的安危,而他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拦着我的去路。
“晏琼玉,你放手!”
我其实有些后悔就这么直接喊他的字,可不那样做,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开我的手。
我匆匆走进栖桐阁,恰巧莺萝从西边的房间出来,看起来一切安好,我松了一口气。
引用自少年白马醉春风的一句话有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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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梦皆安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