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春天 第2章 抱春枝0.2

班里的其他人也逐渐发现柯昭然的变化，那个总是不肯与他人接触，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好像正在小心试探，试探这对她并不算善待的人间。

“小柯同学，你怎么在这里，找了你好久，”柯昭然正远远地看着操场中央玩飞盘女生发呆，被突然来到身边的苏南揉了一把脑袋，“看什么呢？”

“我是不是很不一样？和她们相比？”柯昭然沉默了一会才道，她等着苏南的答案却迟迟未闻，她正要转头去看，苏南恰巧开口。

“胡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的未来都会很好的。”

她默了一会，眼神沉寂，黑黢黢的看不见光，“可是我好像看不到。”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去，掐住她的脸，“你还没有走到未来去，当然看不到。”

柯昭然这下忍不住看了过去，始作俑者正笑着注视着她，冬日的暖阳挂在他的身后，暖黄色的日光铺天盖地的模糊了他的轮廓，眉眼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她没去反驳，只是恍然觉得这段时间和这个人一般不真实，像个极其美好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她后来确信这正是一场梦，因为苏南的消失。

他消失在众人眼前，消失在春天来临前。

没有苏南，高中生活照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只是生活中突然少了一个人让柯昭然花了好长时间去适应。

她会偶尔想起苏南，在某个时刻，某个她意料之外的时刻，突兀的，想起他。

她总会想起他在阳光下的样子，他在阳光中笑着，好像把所有的温暖都聚了起来，然后再慢慢的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身躯，悄无声息，但那种烫到心底的感受曾真实的存在过。

想到这里她会不自觉地看向窗外，那时白日正在渐渐变长，阳光也舍得落在她的身上，陪她度过高中那段最后的时光。很快，他们高考结束，拍毕业照，领毕业证书，出成绩，纷至沓来，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

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红了眼眶，有人借着酒意向柯昭然问了一个问题，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不发一语。

“柯昭然，你跟南哥走的最近，你告诉我，南哥为什么休学？”

他们看向角落里的女孩，都认为她会知道些什么，毕竟他们曾见过苏南是如何耐心的带着她一步步走出阴霾，可柯昭然沉默着不说话。他们失望的移开视线，也是，他们忘了，即使她病情有所好转，也依旧不喜欢和他们说话，浑身长满刺，拒绝任何人更近一步接近她。

其实，柯昭然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和他们一样，她也不知道答案。她甚至怀疑过苏南这个人，不过是她病情加重幻想出来的。可并不是苏南消失时，所有的东西都被人一并带走，除了一本日记，放在他抽屉里的日记。

她怀着私心偷偷的把它藏了起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打开过这本日记，却在掀开封皮后停住，匆匆瞥了一眼后，就又重新合上。她觉得那时的自己卑劣的像个小人，却不住想那个人或许就是要留给她看的，可她之后再没翻开过，因为她不敢确信，毕竟她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而扉页上的那句话，被深深地镌在她的脑海里。

少年的字迹，凌厉又漂亮，一笔一划自成风骨，白纸黑字不知他怀着如何心思写下。

“犹抱春枝，且待昭昭。”

重逢总是猝不及防，连带着呼吸和情绪都变得不受控制。

晴朗冬日里，乌发白衣的少年正笑着看向她，一如当年的模样，“昭昭，好久不见。”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五个冬天，柯昭然在假期来到了这个南方的小镇，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她不自觉抓紧手中行李箱的把手，呼吸停滞片刻，等她缓过神，再次开始呼吸时，才发现鼻腔的酸涩，眼泪扑簌而下，刹那便泪流满面。

其实很难说清重逢的感觉，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事，却有不少人用眼泪来庆贺，苦涩和委屈拔得头筹，让她忘了向罪魁祸首讨个拥抱。

她无比庆幸在整理东西时失手推倒了一摞书，得以看到那本日记，否则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命运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不知道她还有另一种人生，不知道在她的生命走到最后时被人如此善待，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告诉了她一切。

原本的柯昭然在高中并没有苏南这样的同桌，她浑浑噩噩过完高中，在南方读的大学，按照父母的期许顺利毕业。再之后，她打印好遗书，准备好后事，在切断一切外界联系后，独自走进那个寒冷的冬夜。

在快要沉没时，她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而她在自杀失败后住进了医院，也因此得以遇见苏南，这个与她毫无联系的高中同学，那本日记也始于他们重逢的这一天。

“柯昭然？”同样穿着病号服的男孩载着满身阳光蛮横地闯进了她的世界，“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自此他们的命运轨迹开始交汇。

“20XX年XX月XX日，晴，去医院复查没想到能看到她，她从ICU出来的时候有点认不出，跟她打招呼，她没理我，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明天再去看看她吧。”

冬天很快就过去，被称“爱管闲事”的苏南终于肯放大病小病不断，一场风热就能把自己送进医院的柯昭然出院，打着乐于助人的名号把人送到了家里。

“你可以走了。”柯昭然毫不留情的赶客。

因为碍事被支到一边的苏南却拉着她往门口走，“那一起去吃顿饭，出院了要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他总是有这么多理由。

然而天气在他们吃过饭后陡然变化，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苏南脱下外套，罩在他俩身上，半揽着她在小巷子里小跑。

不经意摩擦的衣角，男人偏高的体温，踩到水洼时水花飞溅的声音成为了柯昭然梦中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