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出了一堆汗说离你远点你跟那么紧干什么?”
止为跟见鬼一样的瞪大眼睛,抬起手用手背来回蹭了几下鼻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止星阑也没要继续跟他聊天的意思,扯了扯领口直接回自己卧室去洗澡,只留下止为一个人在那站着。
其实出了汗并不难闻,甚至可以说有点……性感?
等人走了他又用手背蹭了好几下嘴唇,好像那点触感还沾在嘴唇上一样,最后用力揉了好几下才稍微好一点。
他感到了点说不出的不自在,那点打算讨好止星阑的心思被冲的淡了点,干脆也回房间洗了脸等了个二十分钟才上三楼。
他到了没有几分钟止星阑跟那个西语家教就一起交谈着进来了,家教看见他显然有点惊讶,操/着一口不算很流利但交流却没什么问题的中文颇为关切的询问他,“噢——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最近没有上课是身体不舒服吗?”
止为有点意外,于是点点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家教了然的挑了下眉,去看止星阑,“或许我们这节课可以放的再慢一点。”
止星阑没什么异议,正好就当是放松了,于是也点点头坐下来。
家教神情平和,也坐下祷告几句,微笑着面对止为,“希望你早日恢复身体健康。”
止为有点惊讶但脸上没表现出来,按照他之前对国外的印象他猜测眼前的家教大概是基督教徒,“谢谢你。”
止星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侧看家教跟止为交谈,他看见止为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询问,“您是基督教徒么?”
“不——我不是。”家教脸上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开口纠正,“我是天主教徒。”
止为并不了解这些,于是点点头岔开话题,“您中文说的很好。”
家教又笑了,“事实上——我来到这里才三年。”
“那你定居在这里了吗?”
“没有。”家教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只打算待几年就回去。”
止为更惊讶了,可能是他对外国人的年龄有误解,眼前的人看起来最少有三十多岁四十岁,这种年龄的人离开家乡离开自己的家庭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国度足够让人产生好奇,“您家里人不担心你吗?”
“我的父母不会。”家教微笑着开口,“如果你指的是爱人的话,我并没有结婚。”
止为并没有窥探这方面的意思,人生有太多种选择,不结婚的理由也很多,甚至也不是非得要个理由,只是家教很明显想对这方面谈论一下,看了眼止星阑再次开口。
“你或许不清楚——我之前跟你的弟弟谈论过这个话题。”家教说,“爱情、婚姻、忠诚包括贞洁,我的信仰告诉我要珍视这些。”
止为一愣。
止星阑眼里有点隐晦的、藏得很好的嘲讽,对家教接下来的话一点兴趣都没了,但止为听着很爱听这个,两个人反倒很热络的聊起来,他有点无语,实在不明白止为都跟着他妈嫁进来了还信什么忠诚爱情婚姻的,干脆开始低着头看平板。
他听两个人开始聊天都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意思,聊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正题,两个小时的课转眼就过去了,刚下课他拿了手机查看消息,排在最上面备注舅舅的联系人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
【舅舅:你外公住院了,不严重,老毛病,想见见你,你看什么时候下课过来一趟。】
止星阑心里一紧,虽然舅舅说不严重,但他还是微妙的产生一点担忧,很多老年人身上都有点基础病,年纪一大是禁不起生病的,产生的各种连环反应都防不胜防,他给司机发消息准备直接去医院,刚站起来止为就把他叫住了。
“那个……”
止星阑耐着性子站住看了他一眼,但止为犹豫了几秒也没说出什么,表情也有点欲言又止,他本来就一肚子火,眉头皱的很深,蓦地笑了下,“你跟老师聊的挺好的。”
止为看他的表情就觉得不妙,正想回应点什么,止星阑就冷下了脸,“你不知道你妈怎么嫁进来的?聊起狗屁爱情忠诚倒是一套一套,你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还要不要脸?”
止为表情立马变了,他紧紧抿着唇,是一种又说不出话又屈辱的表情。
止星阑只觉得痛快,只要伸出去的武器能对别人造成伤害他就痛快,凭什么他一个人在这儿疼。
*
病房里舅舅和表妹都在,小孩才七八岁,看起来非常活泼,之前舅舅本来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女儿,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差不多就是在十年前七八岁的时候没的,后来又要了个孩子宝贝的不行,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止星阑跟这种年纪的小孩处不来,很干巴巴的陪着表妹玩了几分钟小孩子觉得没意思就去找她爸爸了,于是止星阑继续去陪着外公聊天。
“最近怎么样啊?”外公正插着氧吸氧,用干燥的手来回摸了摸止星阑的手。
摸着自己的手很干也瘦,但是有种奇异的安心,他知道外公在问什么,“挺好的,谁能欺负的了我,家里陈姨也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我最近又长个了。”
李青松点点头,“你以后得孝敬那个陈姨,自己好好的。”
“我知道的。”
李青松深深看了止星阑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你得记住,记死了,自己好好的,人生除了生死没大事,绝大部多事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
止星阑晚上还得回去,他舅舅出来送他,“你听你外公的。”
他不愿意跟生病的外公唱反调,但现在对着舅舅就不大愿意继续装下去,“死就死了?”
“你妈她也是我妹妹,可到底死的人已经死了,她怎么死的?跟自己过不去,太较真了。”舅舅叹息,“我劝过她多少次放手离婚算了,她不肯,非得把自己折磨成神经兮兮的样子,现在留了你一个在那。”
“一辈人作孽两辈人遭殃。”
“她要是当初肯离婚,我们家养不了她?她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别把自己吊死在止家那颗树上,爱是什么啊?爱把她给害死了!”
“狗就改不了吃屎,她非得拽着绳子。”
*
没什么所谓的联姻,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日常生活行动能接触的机会太多了,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恋爱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相爱的时候总是千好万好,不爱的时候连什么都不是。
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大概就是相爱需要两个人的同意,而分开与背叛往往只是单方面的决裂。
他舅舅说的神经兮兮很不好听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构成了止星阑印象中最后的母亲。
热闹的、被爱包裹的家庭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记忆太过模糊遥远,止星阑也没有记事,所以才总是怀疑自己印象的准确性。
他怀疑那个美好的家是否是自己修饰过的、或是家长为了体面而互相假装扮演出的美好。
他也不记得第一次知道平静下肮脏的内里到底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那么普通的一天这些莫名其妙的闯了进来,又或者是一直在潜移默化的侵蚀而不自知。
他在乎的是独属于母亲柔软的、凉爽的、带着母亲香气的双手越来越少放在自己身上,也越来越少跟自己笑着坐在沙发上聊天;父亲的慈爱似乎也随着那点体面被撕破而不复存在。
小阳台上下午的时候是最舒服的时候,周围种着花,有藤椅,能看到下面的草坪和狗,止星阑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么副样子,他几乎以为母亲是好了,他凑近从背后叫了一声,李萩声扭头看了看他,然后就伸出了手。
被母亲爱过的人很难拒绝母亲伸出的手,他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身汗,但还是没多犹豫坐在藤椅旁边抓住了母亲的手。
手被轻轻抓住晃了几晃,他能闻到伴随着自己度过了胎儿、婴儿、幼儿、男孩、少年时期的最独特的味道,他眼睛有点热,很冲动的开口劝李萩声,“妈——要不出去玩一玩吧,散散心……”
李萩声大概猜到了止星阑下一句就是劝她离婚,提前制止了他,她依旧是副很柔的语调,“凭什么?”
“人要是能活到三十岁死就好了。”李萩声目光望向窗外,“为什么呢星阑?”
“从头到尾都选择一个人很难吗。”她轻轻问,“你十六岁了,我们谈恋爱到今年已经二十一年了,我的忠诚、热情、爱情……”
“要是人不会变就好了。”
止星阑说不出话来,这个年纪周围人已经开始谈恋爱,他觉得可笑又羡慕,他不愿意表露自己对这种感情依旧有点不着实际的幻想,不是没人跟他表露好感,男的、女的,只是他总会想什么是永远。
李萩声微笑了下,“我不会走,这辈子都不会,你好好的,你是妈妈的宝贝。”
她轻轻的叮嘱止星阑,用一种很奇妙又柔软的目光注视着他,“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抓牢了。”她想了想,似乎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然后用手摸了下止星阑的脸。
“死掉的才被人铭记,谁能胜得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