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难为 第3章 第 3 章

一个没了娘的庶女，在这诺大的侯府里，便如那无根浮萍，府里的人迎来送往，伺候了不知道多少主子，惯于会审时度势，并不把躺在病榻上的魏璎黎当回事儿也属正常，杨芊芊也乐得自在，反正每日的吃食茶水没断便足以。

没了主子的踏月居，这时候正处在风口浪尖儿上，没有人愿意伸手过来，怕平白惹一身骚，是以到是便宜了这处当差的下人，没有了主家管制，周姨娘身边伺候亲近的，也都被拨到庄子里‘近身’伺候，近几日越发明目张胆的偷懒扯皮，说些主家的闲话，越发没有规矩。

杨芊芊躺在塌上养病，身边只有一个紫月上下打点儿，虽然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帮倒忙而已，不过身边有个动静儿，心情也就好些，就在紫月滴里当啷不安生的交响曲中，病丝儿一点点儿抽离，杨芊芊也从丫鬟的闲话儿里逐渐拼凑出侯府的大概形势。

‘她’那个便宜爹，也就是现任忠毅侯——魏明瀚，依靠上一代荫庇，承袭爵位，前途一片坦途。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整个魏家的功臣，‘她’的便宜爷爷——魏哲，原本在魏明瀚爷爷那一代，魏家的爵位便因三代无功勋，被天家收回去了，魏哲不忍家族百年荣耀断送，亦然走了老祖宗的老路——从军，戎马半生，最后更是在十二年前的一场造反运动中立下汗马，最后更是为了护驾殒命，天家大为所动，格外开恩，恢复了魏家的爵位不说，并且破例恩准魏家爵位自此可以世袭，魏哲更得以配享太庙。

相比于这些，杨芊芊感兴趣的其实是魏哲和侯府当今老夫人的爱情佳话，据说‘她’这个便宜爷爷，连一个通房都不曾有过，一辈子不曾纳妾，和夫人举案齐眉，恩爱一生，也是传为一段佳话，甚至受过魏哲恩惠的边关人家，还把这段忠贞的情爱之词写进了戏文里，传唱甚为广泛。

在这一点儿上，魏明瀚显然和自己老子比不了，据杨芊芊所知，他一共有一妻四妾，且正妻魏云氏乃先帝赐婚，是前辅国大将军独女，身份尊贵。据杨芊芊看了这多年电视剧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辅国’、‘护国’这些字眼儿有联系的官职，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果不其然，从小丫鬟一次闲磕牙中，杨芊芊无意中得知，原来是云家糟了难，举族被贬黜，魏云氏便是被先帝扣在京城的一颗棋子，而赐婚于当时风头无两的魏家，算是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儿，以示安抚？

婚后两人的生活似乎也不甚和睦，除了新婚之夜，魏明瀚再没有踏入过云氏的院子，云氏也未曾踏出过一步，就连近身伺候的也一应都是辅国将军府的旧人，至于府里的事务，更是一应不理会。至今没有诞下子嗣。

当家主母不理事，诺大的侯爵府人情往来甚多，里里外外费心费力，不能没人操持，主母闭门不出，掌家的权利旁落，被元氏牢牢抓在手中。说起这元氏来，杨芊芊也不由的想替她竖个大拇指，这小三儿当的，简直就是业内标杆，把老天爷发的一副烂牌，生生打成了王炸。

元氏本是老夫人娘家一位族亲，亲娘早逝，后母不慈，明明是嫡女，却要跟在姊妹身后伺候，打骂更是家常便饭，日子过得比起府里的粗使丫鬟还有不如。还未及笄，后母便为她盘算好了下半生——送与郑国公做妾。要知道那老郑国公已年近古稀，瘫在床榻上多年……

至于她那个爹，本来还有些许微词，认为自家嫡女送去给人做妾有损元家颜面，可元家如今已经今非昔比，驴粪蛋蛋儿表面光而已，内里早就空了，等到元容议亲的时候，未必有比郑国公家更合适的，略一思索日后能从郑国公家划拉过来的好处，也就动心了，索性撒手不管，日日留恋秦楼楚馆——眼不见为净。

也是元容命不该绝，陪着自家姊妹出席一场花宴的时候，被和魏老夫人的闺中密友瞅见，越看越像早殇的魏明雅，当即便带到了魏老夫人更前儿。接下来的剧情就很好猜了，元容的到来极大的治愈了处于哀伤中的魏明瀚母子，顺势便留在了侯府，此后更是一步登天，凭借着一身自学来的本事，生生在这诺大的侯府站稳了脚跟，第二年便被抬了姨娘。

这位姨娘生下侯府庶长子魏晨之后，便将掌家的权利牢牢抓在手心，把侯府里里外外收拾的妥妥当当，在外颇有些‘贤名’，其后几年更是一鼓作气生下庶长女魏璎珞，六姑娘魏璎熙。因为其颇为出色的生育能力，颇受贵圈儿里子嗣艰难的女人喜爱，希望自己能沾沾喜气儿。杨芊芊心里嘀咕，摸她怕是不如抚摸母猪来的见效。

除了站在侯府食物链顶端的元姨娘，比较厉害的还有春姨娘，膝下有一子一女，二爷儿魏冲，四姑娘魏璎宁，春姨娘是个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主儿，还算得宠，时不时能给元氏上点儿眼药，让府里热闹一番。就如春姨娘和元姨娘一样，魏冲和魏璎宁天生和元氏的儿女们势同水火，谁也容不下谁。

剩下的就是周姨娘和柳姨娘了，其膝下各有一个女儿，七姑娘魏璎黎，五姑娘魏璎漪，不过这个柳姨娘似乎风评不佳，就连着五姑娘魏璎漪都不得喜爱，具体是因为什么，杨芊芊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那些小丫鬟似乎也不甚清楚，大多是自己的臆想猜测。

杨芊芊在被子里活动活动小胳膊小腿儿，辗转反侧半晌丝毫没有睡意，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忽闪忽闪瞅着床顶层层薄纱，白天睡多了，到了该睡的点儿反倒是一点儿也不困，她的思绪缓慢飘到后世，已经这么久了，家人已经得知自己的死讯了吧……

除了伤心，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丝——无语，毕竟杨芊芊自己也有些无语……

杨爸杨妈都是普通人民教师，就连杨芊芊的三个哥哥，都在爹妈的熏陶加鼓动，再加上一顿动之以情，报考了师范，如愿当上了老师。杨芊芊作为家里的老末儿，又是闺女，杨爸杨妈自然也希望女儿报考师范，以后就在家里附近稳稳定定教书，有三个哥哥照顾，总归不会吃亏就是，然后选个老实人嫁了，安安生生一辈子。

可杨芊芊偏偏不喜欢做教师，她已经被教师整整支配了将近二十多年，对，你没听错，就是二十多年，杨家作为教师之家，杨芊芊小学的班主任一直是杨妈，初中便被转送到杨爸手里，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杨芊芊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谁知道她爸居然升职了！升职了！由于高超的授课技巧，被破格聘请到高中教书……

用杨爸的话说那就是‘闺女，你认命吧，爸爸盯你一辈子！’，杨芊芊整个高中学的昏天黑地，精力旺盛的像个哈士奇，不是为了功成名就，就是为了可以考的远一点儿，可以瞅瞅外面的天空。她终于如愿了，在两个月后在自己强烈坚持下，坐上了开往魔都SH的列车——她其实想去的更远，只不过SH已是杨爸的极限。

离开了BJ，天都是蓝的，杨芊芊觉得雾霾都透露着一股芬芳，她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天知道她看到同学们穿小纸条有多羡慕；天知道她有多馋学校门口的路边摊儿！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她做了做了人生第一个蠢事：指着*大烫金的校门，高喊一声“我杨汉三会回来的！！”天知道为什么会是‘回来’。不过这股兴奋也就持续到见到导员的那一刻……

杨芊芊无数次幻想过，导员是一个翩翩美少年，然后她就伺机*******

帅确实是帅，只是为什么是她那个妖孽二哥！！

“杨汉三，爸爸让我替他盯你一辈子……”这是她二哥在整个系的学生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宣判了她自由大学生活的死刑，同时也昭告了陪伴她大学四年的绰号。

杨芊芊最终也没有按照爸爸的希望，成为一名教师，而是回老家做了一名警花儿，你以为是奋斗在案发现场的巾帼英雄？告诉你们个小秘密，杨芊芊晕血……

杨芊芊同志其实是家门口公安分局的一名接线员，日常负责联系民警解决狗打架，猫上树，家里进玩具蛇的问题。上任三四年，连入室盗窃都没碰上一件儿顶破天儿就是小三儿和正妻的冲突，杨芊芊常常不要脸的把这种海晏河清的盛况归功在人名教师的带领之下，顺带就人名教师的带领作用有多么伟大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

几天前，刚刚把门口吴老太太上树的‘孙子’解救下来，杨芊芊便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然后便有了接下来一系列事情。

故事很狗血，剧情很俗套，自然是以一个男人没管住自己下半身为开始，继而慢慢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以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为结束。不过有的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偶然，造化就是喜欢捉弄这些平凡人，就在包先生准备和夫人摊牌的时候，包太太居然怀孕了——积极备孕十五年没有结果，这个孩子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降临……

包先生犹豫了，不过终究抵不过小三儿夜夜晚来枕边风，‘不小心’将维生素和感冒药弄错，将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礼物送还给老天爷，包太太自然不能原谅包先生，激烈的夫妻矛盾爆发……

这是杨芊芊第一次接到报警电话的原因，不过只是夫妻内部之间的矛盾，吵吵嘴，警察也只能调解一番，不过最后两人还是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从此一别两宽。

事情到这里应该结束才对，对于两个女人来说，结局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一个离开了黑心黑肝儿连亲骨肉都不放过的狗男人，一个则得偿所愿，欢欢喜喜鸠占鹊巢。

偏偏打不破反派死于话多的定律，小三儿自己开心不算，非要看到别人痛苦才真正甘心，巴巴儿跑到包太太面前，把整件事儿抖了出去，蠢女人直接捅了马蜂窝，不，是捅破了一个女人的天……

最后还是邻居听到打闹声，叫来了警察，本来是没有杨芊芊这个接线员什么事儿的，偏偏有个词语叫做‘顶班儿’，局里好不容易碰到五年来第一起‘特大盗窃案’，局里的人手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冲了出去，杨芊芊不得不跟着出警，留下同事小花儿值班儿。

碰巧的是，他们一行人和包先生一同赶到前包太太租住的小区。从心而言，杨芊芊长这么大，第二次看到一个人可以看到一个人可以无助到这种地步，那种愤怒、不甘到极致的神情，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她记得上一次看到这种表情还是大学的时候看张译演的的一个电影，让她心里不舒服了好多天才缓过来，她也因为这个表情，迷上了这个单眼皮的男人。

前包太太眼神空洞的缩在墙角，身上纯白长裙被撕扯的一片狼藉，沾满各色污渍，那对警察的询问完全无动于衷，睫毛儿都不带动一下，神似断了线的木偶。只是那双寂灭的眸子在看到包先生走进来的时候，亮起了一抹疯狂到极致的光。

“老公~~”先前还是一副母老虎彪悍模样的小三儿，立马换了一幅模样，惨兮兮的趴倒在包先生怀里，叫声拐了九曲十八弯儿，比发情的母猫还要魅惑，杨芊芊觉得，要是让她去唱‘痒’的话，绝对比黄某要出圈儿。末了儿那小三儿还挑衅的瞥了一眼蹲在墙角失了灵魂一样的前包太太。

“包正……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知不知道我盼了多久，受了多少罪才有了这个孩子，你怎么能忍心……难道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就连从眼窝滑落的泪珠都没有丝毫温度，包太太无助的抱着膝盖，蜷缩在狼藉的墙角儿，无声的哭着。

包正嘴唇嗡动，抬手给了小三儿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还嫌不解气的把这个没脑子的女人踹到一边儿，恶狠狠的神情让想要作的小三儿彻底熄火儿。

“……容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先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包正不理会躺在地上哭的小三儿，走到墙角儿想要扶起结发十六年的妻子。

“……包正……你……”包太太忽然极尽温柔的一笑，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雨后的白山茶花。包正心中愧疚更甚，蹲下身子想要抱起前妻，包太太顺从的被包正抱着，缓缓凑到了他耳边，“去下地狱吧！”

憔悴温婉的脸瞬间狰狞，一直放在背后的手中赫然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任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温婉脆弱的女子竟会如此刚烈，大脑中真空了至少零点五秒，这零点五秒，足够冰凉的刀刃切开包正的喉管，温热还冒着热气的血液，溅了包太太一脸……

“你也去死！”

包太太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瘦削的身躯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弹跳力，一跃而起跳向刚刚站起来的小三儿，锋利刀尖直指胸口。

事发突然，千钧一发之际，在场的几位民警反应已经很快了，飞跳想要踹开包太太，无奈出外勤的都不在，这群人坐办公室太久，警校学的都原封不动还给了老师，现场就杨芊芊站在小三儿旁边儿，大脑还没接收到脑电波，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把推开傻掉的小三儿，举起左臂准备挨这一刀……

可偏偏这一刀不偏不倚插进了杨芊芊胸口里，加上包太太扑过来的重量，整个刀具—全根没入。

“三儿！”

“小三子！”

‘老娘是杨汉三，给我记住了，要是下辈子，老娘和小三儿势不两立！’

只是这句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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