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区 第7章 度假

“头等舱？”路铭一扯住Lee西装袖口的手突然发力，他们正站在高速接驳艇的舷梯阴影里，三只机械八爪鱼的吸盘在传送带上发出湿漉漉的"吧嗒"声。

"需要我提醒你咱们用的是纳税人的——"话音被Lee突然提高的法语感谢词截断，那个单词的尾音在接驳艇的汽笛声中走了调。

舱壁折射出乘务员的仿生微笑："两位这边请。"

面部识别的红光扫过时，路铭一注意到她耳后的皮下接口闪着军用级加密蓝光。

Lee的加密币已经塞进运送行李的八爪鱼的吸盘，对着乘务员抛了个飞吻："谢谢，你真漂亮……"他身上的古龙水和平时的味道不同，有股清新的冰霜味，"我用的是自己的卡。"他说。

路铭一的战术目镜闪过数据流残影，电子车票的付款代码并非来自公共账户，而是奥西里斯星云银行，那是统帅家族控股的私人银行，只为其家人和少数星球的负责人提供财务服务。

头等舱的悬浮座椅感应到人体重量自动舒展，全息菜单在扶手上投射出淡蓝光晕。乘务员走过来亲切地问道："请问两位客人需要什么饮品？"

"Black coffee please." 模拟的阳光透过舷窗在Lee的睫毛投下阴影，他笑着转向路铭一："十六岁小朋友喝焦糖玛奇朵刚好。"

“稍等。”乘务员立刻转身去准备。

咖啡机的蒸汽声混入接驳艇引擎震动，路铭一的战术目镜自动放大后排乘客轮廓：西装革履的赫克托星人正用触须敲击全息键盘，克洛根妇人的茸毛随着怀中婴孩的哭闹泛起粉红波纹。

“别盯着看了。”Lee的电子报纸突然弹出广告，蓝鳍海豚投影横亘在两人视线之间。

“怎么了？”路铭一皱眉时，目镜解除聚焦模式。妇人座椅升起的光幕屏障隔绝了最后一丝婴儿啼哭。他的触觉反馈记录到0.3秒前自己瞳孔的直径变化——不过是普通的好奇阈值。

“人家要给孩子喂奶了，”Lee的嘴角挑起，“诺瓦星人也是母乳喂养吧？”

路铭一的目镜弹出社交礼仪警告，"作为男性人类——"他故意加重物种称谓，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冒出咖啡杯的奶油："你对哺乳倒是颇有研究。"

“求知欲是人类进步的本能，”Lee放下报纸，路铭一舔舐奶油的动作不知怎么让他耳朵发烫：“有个问题还真得请教你。”

“请讲。”这杯咖啡好像没那么难喝，路铭一舔了一圈上唇沾着的奶沫。

舷窗外超空间跳跃的蓝光淹没了Lee半边面容：“诺瓦星人在结婚前，真得会测试信息素的匹配度么？”

路铭一的目镜投射出诺瓦星《新婚姻法》，"会。"他翻到相关条文，"但自从允许αα、βΩ婚配后，信息素匹配度已经不会成为有情人结合的障碍。"

气压座椅泄出的惰性气体模糊了后半句话，却藏不住Lee的冷笑：“这和几百年前人类婚前测八字有什么区别？”

“信息素是生物科学，怎么能和封建迷信相提并论？”路铭一抱着胳膊瞪着他，“再说，诺瓦星人在成结并互相标记后就只会忠于唯一的伴侣，不像人类——”引擎换挡的轰鸣恰在此刻吞没了"见异思迁"四个字。

Lee的掌机已经开启了数据采集模式，一条条信息流浮现在两人眼前：“诺瓦星人没有离婚？”医美作坊的洗标记广告正在信息流里闪烁，"靠激素绑定的人生可比人类自由意志廉价多了！"

路铭一的指尖重重戳向座椅扶手的控制面板，拉起两个座位之间的光幕屏障，决定下车前都不跟他说话了。

————

浴场星的海风裹杂着热带水果的甜香，从接驳艇的换气扇飘入车厢。

欢快的波萨诺瓦音乐响起，伴随着站名播报，乘务员提醒头等舱的乘客，已抵达浴场星的中央车站。

“你的目镜不会没有墨镜模块吧？”Lee主动开口和他搭话，自然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路铭一右手食指抵住目镜，加载了遮光片。

他望向海岸线，远处的冲浪者剪影正切开翡翠色海浪，智能浮板载着鸡尾酒掠过浅滩，海风裹着椰子汁与莫吉托的清凉吹散了心头的不快。

【美丽岛住客】的霓虹文字在接机人群中格外亮眼，【海帆别墅】的投影则在克洛根专车司机的毛绒爪子下若隐若现。路铭一的战术目镜自动扫描Lee手里的便携式行李箱，可惜什么也扫不出来。

“目标Ω的位置共享下？”这么短的一趟出差，Lee居然还要带行李。

“急什么？”Lee换上的花衬衫花短裤，瞬间就和浴场星来往的游人融为一体，“先去海滩上放松一下。”

幻影皮肤会根据周围的环境和色彩模拟不同的着装风格，路铭一眼看着自己身上的普通作训服变成了和Lee一样的海滩着装，愤懑地跟着他坐上一辆两人座摆渡车。

大海，沙滩，比基尼。当这些元素同时出现的时候，好像真的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他膝盖压着的沙滩椅正渗出恒温冷气，绿色球体在掌心凝出水雾，鲜红果肉裂开的瞬间，三号的教学影像在路铭一视网膜闪过——地球西瓜。

Lee的汤勺深深插入果瓤，花衬衫领口浸满汁液，"赫克托星的重力场种不出这种脆度。"机械调酒师恰在此时滑过，他又顺手拿了一杯鸡尾酒。

“我说，”路铭一的勺尖悬停在果肉剖面上，“咱们是不是得尽快办正事。”

勺子柄抵在掌心，好像从早上开始，手心就有些发痒。路铭一吃了一口西瓜，又仔细看了看手掌心，没有外伤，也没有泛红的痕迹。

餐吧顶棚的霓虹灯管分裂成七色光谱，机械萨克斯风正吞吐着悠扬婉转的音波，驻唱嘉宾哼唱的外星情歌让人昏昏欲睡。

“总得吃饱了才能干活吧。”Lee的指尖在菜单划掉军用速食栏目，忽略战术目镜弹出的热量警告，点了双份烤鸡汉堡。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压制攻击冲动，路铭一把吃剩的西瓜放在机械手臂端着的垃圾托盘上，见它立刻把剩余的果肉挖出来，两三下就榨出了一杯西瓜汁，端给了另一位客人，总算明白为什么Lee不让他点果汁了。

眼前平静的大海和沙滩上堆着城堡的外星孩童，让路铭一感叹，如果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和平和安宁该多好。

“走吧，”Lee丢给他一个汉堡，“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边走边吃吧。”

摆渡车碾过珊瑚礁的残骸，Lee拎着行李箱上了副驾，车厢里有股烂香蕉的腐臭味，路铭一不知他怎么还能吃得下。

“客人是初次到访浴场星？”司机罕见的是个人类，还戴着老式的蓝牙耳机。

“我不是，”坐在副驾的Lee低声笑道，“我弟弟是头一回，还没尝过诺瓦星人的滋味，听说方老板有一批新货，这不，我赶紧带他来尝尝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坐标共享给他的，路铭一的掌机地图显示那个小红点在另一侧的海岸线附近。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司机收了小费，喜滋滋地掉头离开。

小区入口处的人造棕榈叶在暮色中簌簌作响，发出类似金属风铃的轻吟。路铭一低头避开垂落的仿真枝条，发现叶片根部凝结着暗红结晶——这已经是他们经过的第七棵滴落血露的景观树。

"你带了一箱武器么？"路铭一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栖息在围墙上的热带小鸟。

“怎么可能？”Lee掀开上衣，后腰上别着一把普通的脉冲手枪，“浴场星禁止任何高杀伤性热武器入境，只有这个能带进来。”

“那是什么？”路铭一问。

“抑制剂和颈环，”Lee很坦然，“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路铭一没想到他心这么细，这些东西本该由他来准备的。

“也是刷我自己的卡。”Lee补充道。

这里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不正常的程度。Lee的手握在后腰上，警觉地观察环境。

路铭一则攥紧袖口里的便携扫描仪，显示半径一百米内没有生命体征。但那些被风卷到脚边的落叶背面，分明沾着新鲜的人类表皮组织。

智能门锁的面部识别器蒙着层血雾。当电视剧主题曲混着血腥气从门缝渗出时，Lee一脚踹开半掩的屋门。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惊呆了：昨天晚宴时还活蹦乱跳的人类商人仰面躺在地板上，身下的地板已被鲜血染红。

“别进来。”Lee冲过去，战术目镜唰唰拍照，他试探那人尚有余温的颈动脉，“刚死，被人一刀割了喉，这下无法靠热武器登记代码来追踪杀手了。”

房间另一侧有个小门，也敞开着，刚才还在闪烁的红色信号就定位于此，路铭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追踪地图上消失。

“腺体过载，警告，警告——信息素浓度过高，警告，警告——”

他走下楼梯，在警报发出时已无法控制地瘫倒在地。

“小铭——”Lee紧跟着冲进空荡荡的地下室，除了一股苹果熟透了的味道，他没有别的感觉，可路铭一的状态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的目镜下方不断有泪水涌出，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不过短短几秒，身上的衣服和短裤就被冷汗和□□浸透了。

“抑制剂——”他一把攥住Lee的衣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