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一触即离,带着阿词独有的温柔与珍视,他垂着眼睫,眉峰都要颤抖,晃动着,掩饰着,少年时的心悸,在这一刻全部圆满,短暂平息下来。
郁辞睁眼,像一个自暴自弃的行者,苦涩道:“明白了吗,阿芜。”
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明白他对她抱着怎样的感情了吗?看着自己最钦佩,最喜爱的师兄对身为师妹的她做出这种事,会不会难捱呢?
郁辞手指颤抖,仿佛回到十七岁那年,青石山分别的前一晚,灯火星点,无风也无尘,他踩着落叶走到师妹屋前,静静地,静静地,任凭心不断作祟,低垂下身,吻在了少女眉间。
让吻代替离别,更让吻封锁心神。
郁辞闭了闭眼,等待明芜给出最后的宣判,像是在等待刽子手给一个凌迟,可偏偏是他自己走到刑场,要将云端月,抢作人间客。
可香在燃烧,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抬眼,一双手环住脖颈,明芜就那么抬眼撞过来,鼻尖和他相触,发丝触及脸庞,带来若有若无的痒意。
她笑了下,红唇张扬。
明芜说:“阿词,我好开心。”
好开心,好喜悦,眼睛藏不住的愉悦。
郁辞一愣,少女就那么吻了上来,柔软的像是秋日的花,舌尖相触一瞬,试探性的牵扯,可脚步太慌乱,带着初生的欢喜,亲在了下巴上,黏黏糊糊的不得章法。
郁辞脑海忽地炸开了烟花,狂风乱舞,雨打在了云上,他喉结滚动一瞬,手指穿过少女发丝,垂首看过去:“阿芜,你说什么?”
“不生气吗?”
明芜只是笑着,眼睛晶亮,歪头看来:“为什么要生气,你心悦我,我亦心悦你。”
“有情人终成眷属,相爱之人共度白首,这不是世间最喜悦之事吗?”
郁辞彻底懵了,眼睛眯了眯,只能凭借着本能,再一次俯身稳了下去,这一次急促又凶狠,越来越深,舌尖舔进唇缝,撬开牙关,柔软又湿滑,不容反抗一般地深吻着。
明芜睫毛不断扇动,心乱的像是鼓声,将手抓在他的衣服上,锦绣华服,月白绸缎,现在却被揉皱的不像话。
云下高台,仙娥也会品尝甘露,口中津.液交缠,呼吸声不断变沉,郁辞尝到了世间最甜的仙露。
一吻结束,两人呼吸都有些杂乱,可眼睛甫一相触,却是带着笑的。
郁辞平稳呼吸,哑声道:“阿芜,你心悦我?”
明芜笑了,声音有些软:“看不出来吗?”
郁辞摇头:“我不敢确定,你从前在康王府时说过心上人早已另娶他人,我一直以为是陆崚。”
明芜神色僵硬一瞬,有些古怪道:“陆崚?怎么会?我和他结交,是方老头的意思,陆家势力遍布半个齐国,对我们日后扫清齐国,然后平定天下很大用处罢了。”
郁辞自嘲一笑:“我见他与李采薇之间气氛不一般,还真以为是你心悦他。”他手指蜷缩,这次却是直直看过来,眼神带着凌人之意,两指轻触明芜脸颊,温柔摸了摸后,沉声道:“但不管那人是谁,我既然吻了你,这辈子也不会放手了。”
明芜被逗笑了,故意打趣他:“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呢?阿词?”
阿词,也是阿辞,只是不知道应得是哪个人。
郁辞也笑了,和她额头相抵,柔声说:“不能两个都是吗?是夫君,也是师兄。”
明芜微微抬头,严肃道:“不可以,要是只能选一个呢?”
郁辞果然认真思索起来,无奈叹一口气,抿唇道:“我比较贪心,都不想放手。”
于是,明芜又笑了,她从身体里,甚至灵魂里由衷感到轻松与欣喜,这是她过往十八年嘴角上扬最多的一日。
明芜牵住他的手,正色道:“阿词,我从未喜欢过他人,对郁辞说的那些话,仅仅因为那时不知道你是他。”
因为不知道是你,所以她决绝地,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可能。
她又说:“七岁那年,你在暴雨中抱住我时,我就想好这辈子都不要和你分开了,嫁给郁辞是安平的责任,更是为了两国百姓,天下众生。”
“可喜欢阿词,爱上师兄,却是明芜自己选择的,我爱你,所以我从不会改变,更不会选择他人。”
她本来就只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找到武林秘籍下册,知晓那个萦绕在江湖之中的沉重预言,然后回到楚国,当上骇人耳闻的女帝,扫平这天下。
给女子,更给黎民众生一个太平盛世。
郁辞勾唇,眼中却带着雾气,他替明芜将耳边发抚平,低喃一声:“阿芜,你怎么这么好,要对我这么好。”
明芜眨眨眼,如同小时候一样抬脚,将下巴倚在郁辞肩头,抱住他的肩膀,说:“因为我是师兄捡到的吧。”
是师兄第一个抱起阿芜的,所以她给了他一个笑。
郁辞手指轻轻环上明芜腰肢,终于平稳下来了。
*
晚上,柳岸郡郊外破屋。
王相知一事全部解决,不日即将启程返回金陵,明芜和郁辞和派来的巡按御史交接过后,便来和朋友们道别。
李采薇和陆崚不过来了两三日,本就和明芜没有相处多久,此刻听闻这话,心中不免有些不舍,她叹口气:“我本来想过来帮你,也没帮上忙。”
明芜摸了摸她的头,给她一本书,笑道:“怎么会,我们这次过来便是要交代你一些事,回到金陵后不好插手柳岸郡,还需要你和陆崚帮忙看顾一二呢。”
明芜将巡按御史的模样告知她,嘱咐说:“柳岸如今百废待兴,新郡守是个年轻人,还在赶来的路上,这其中变机太多,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覆辙。”
李采薇点头,翻开那本书,有些不解道:“那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陆崚听闻有书,眼巴巴走了过来,站在一旁探头道:“书?公主殿下可是又寻到了什么孤本?”
他谈到书眼睛都发亮:“说起来,上次那几本书实在是精彩绝伦,在下还未好好谢过殿下。”
明芜莞尔,被郁辞揽过腰,护在身旁,正好隔开了和陆崚的距离。
李采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拿起书咳嗽一声,作势要拉着陆崚离开,她缓缓后退,可手中人的衣袖却纹丝未动。
李采薇朝陆崚觑去,眨眼暗示:“?”快走啊。
可陆崚此刻一心扑在书上,还欲相问,被李采薇跺了跺脚,使劲拉走了。
一旁的江昔婉围观了这一场闹剧,有些无语道:“你们在演戏本吗?”她孤身一人站在草堆旁,纵使梁上蛛网密结,也体态优雅。
明芜朝她看去,问道:“江小姐,木头呢?”
江昔婉依旧是屈膝行礼一番后,才回答,这动作规整熟练,已经成了她的下意识反应:“大概是去就救济百姓吧。”
明芜颔首,走到她近前,嘱咐道:“你私自前来牢狱看望木头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要想保下国公府,你必须回金陵一趟。”
江昔婉点头,毫不意外的同意了,顺便谢过她的提醒。
明芜回之一笑,她本身才不在意什么国公府,只是此事牵扯上郁辞,还有试炼的第二关,不管江昔婉愿不愿意回去,都会坐上回去的马车。
好在江昔婉聪慧,一点就通,明芜欣慰的看她一眼,又想到什么事,问她:“对了,你和木头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昔婉神色复杂,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左右不过是当年礼佛途中救下他一命,这些年为了自己的自由,一直挟恩图报,利用他罢了。”
明芜挑眉,叹口气道:“那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她将江湖试炼一事道来,着重说了那个妆奁,江昔婉起先有些讶异,后来也就明白了,思索道:“无事,就算不成婚,那个妆奁也能要来。”
江昔婉:“那个江湖贩子只说是在我成婚时,也没说是真成婚还是假做媒,只要将消息放出,那他便得双手奉上。”
明芜勾唇,十分认可:“那还得拜托你和木头做场戏了。”
江昔婉掀起眼皮低低看来:“知道了,殿下。”
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完后,明芜心情出奇的好,他们从林间劈了些柴,钓上几条鱼,在林中打算升起篝火,只是柳岸郡天气实在潮湿,连树都滴着水,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升起火来。
在众人吃鱼之时,木头一行人回来了,彪二打老远便问道一股肉香,耸了耸鼻子,眼睛放光道:“好香,还真有人能掉到鱼啊?”
郁辞正在将一条鱼翻面,单手护着明芜叫她远离些,以免沾上灰,闻言淡淡答了句:“用内力震上来便好了。”
黑灯野火,彪二离近了才发现是康王殿下在这,想起那日拱桥上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老实道:“远来如此,还是王爷和王,额,医女侠士高明。”
彪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差点又说岔嘴,要是害的王爷生气,大家又打不过,不是找事呢吗。
谁知,明芜朝他看来一眼,笑道:“无妨,他本来就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她的王妃。”
郁辞烤鱼的手停下,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