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同堂共审是许多人因为同一事件死亡,如果一个一个审批用时过长,所以得把人都集中到一块儿,同时避免了各说各话的“罗生门”情况发生。
约莫小半个时辰,人陆陆续续的被押进大堂,宋帝王派了个分身代审其余亡灵,随即遣人把殿门关上。
人齐,升堂。
饶是把所有人都集在一起,这场审判也持续了许久。
因为死者不知凶手姓名,只能靠描述特征,再让城隍爷在因果簿里翻,而后领黑令旗,亦即“索命状”,再待天时地利还阳。
还阳索命。
这黑令旗相当是道“必杀令”,债主还阳一趟,就是奔着债主的命去的,一旦令成,神仙也救不活。
这句话不是夸张,因为成神之体不得随意干涉因果,除非愿意承担相应的天罚,轻则打下凡间堕为凡胎,重则魂飞魄散不得超生。须知因果一环扣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救回一条命,就此捅出更大的篓子,且牵累其余无关之人的性命。
就算杀的人是十恶不赦的凶手也不是什么“替天行道”,若是他阳寿未尽或是因缘未了,需要担的果报便落到了干涉因果之人身上,又有谁愿意承担不属于自己的因果?
神明能够大灾化小,但是该还的还是得还,况且被杀的怨念又何尝是这么容易被消弥的。
这就是谢必安为什么动怒,因为在天规下,范无咎的嫉恶如仇能把自己搭进去。他在指尖勾着哭丧棒上的铃铛,听堂上回溯死因,才发现范无咎说的没有错……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多,无一例外都是在停尸间里才咽气的。
换句话说,青石医院院方为了某些利益颇高的无本生意,有时候会把还活着的人打上这么些药物,推进停尸间里。
宋帝王连拍惊虎胆,怒喝:“岂有此理,天理何在?!传令,将王伍伦、岑伊等人从别处地狱押到本王面前!”
天语的威压不同一般,堂下鬼众虽然知道阎王是在给他们伸冤,还是不自觉地一缩。
这两人正是手上挂着许多条命的“顾客”之一,上天有眼,让这两个东西提前蹬脚,赶上了这场审判。
谢必安看着他们被拖进大堂,许多人认出自己恨不得生吞活剥的面孔,顿时躁动起来。
有不足十岁的小儿,孕妇和胎灵,哮喘的青年,车祸的少女……
宋帝王嗓音清朗地响遍大殿,宣读着一条条罄竹难书的罪行,随后那些债主在契书上留下沾朱砂的债印,往下一殿去了。
此印能保冤亲债主今后几世能够讨回平白无故没了的命和受的屈辱,不会随着轮回转世,而忘了别人欠自己的血债。
今早押回来的女人方蓉被判到第九殿,她站在两个鬼役中间,说了一句“我不后悔”。
亡魂逐渐被押走,宋帝王对堂下两人道:“两位将军可以走了,多谢你兄弟二人鼎力协助。来人,送两位将军出殿。”
一路上各小地狱的惨叫声还是这么“热闹”,谢必安听得有点烦,盘算着要回谢范将军府好还是回泗南市那个家庭旅馆好。
范无咎跟在他身后,难得缀在后头当一条纵向长度一米九的尾巴,只是并不见得有多老实。
愈韶和几个小鬼役跑过来想唠嗑,见两个都不理人,一个明显比平时再淡一点,只好去找另一个,愈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问:“范将军大人,我都叫了好几声了,您怎么了啊?”
范无咎挑挑眉:“惹你们谢大将军生气了,想跪算盘还是任谢大将军打呢他比较能消气,但是本人觉得后面那个风险有点大。”
愈韶其实挺灵光的,就是平常戏有点多:“大人干什么了,谢将军气的这么厉害?不是平常大人逗几句能回来的吗?”
另一个小鬼役嘟哝道:“嘶……这话听着,有点像小时候我爹想着怎么哄我娘。”
“哗啦”一声,猝不及防什么东西迅捷无比的从前面飞过来,把两位小鬼的嘴巴拍上了。
本来谢必安打了三道符,但是顾及对方颜面,向着范无咎的那道在空中急急转了个弯,只沾在额头上,把范大将军贴成了一只口不能言的殭尸。
两个小鬼揭下遮住半张脸的符,上面一个血红的“封”字映入眼帘,翻译过来就是一句大大的“闭嘴”。
其实这三张符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草草写就的符文镀着一道禁言咒,一撕就能解。但是考虑到对方还在气头上,某殭尸还是决定不去动符。
另一个小鬼役吐吐舌头,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范将军,您额上的符……为什么用的是血,不是朱砂啊?”
他们对血气这类东西特别敏感,一阵不知从哪里拂来的暖风把味道顺着送了过去。
谢必安在前面冷冷地道:“朱砂镇不住。”
小鬼役顿时怂了,梗着脖子用气音低声道:“这张撕不下来吗?我的一撕就掉了呀?”
谢必安:“……”
小傻子,以为你气声我就听不到了?
范无咎伸手拨了一下涤魂铃,心想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傻子——他当然一运法力就能解开那道禁言咒,但谢大将军正在气头上,贸然揭了不太好。
兴许是两位鬼神叠加在一起的意念太过强大,小傻子当场连打三个喷嚏。
他揉了下发疼的鼻子:“谁骂我?”
一抬头,前面旁边两位将军大人幽幽盯着他。
小鬼役当场明白了什么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顿时提溜起自己除跑得快之外泯然众人的小短腿,缩到愈韶背后去了。
小鬼们一路浩浩荡荡的送人送到了谢范将军府门口,差点就能跟进去。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那黑木门在范无咎后脚刚踏进门槛的同时就贴着他们的脸拍上了,力道不重却迅捷无比,大概能猜出是哪位将军的手笔。
谢必安听着门外的小鬼役渐渐走远,正想往后院的浴池去,却感觉到身后缀着的尾巴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
“干嘛?”
范无咎半张脸掩在黄澄澄的符纸下,只露出两道柳叶尖似的眼尾勾,轻轻动了下。
[ 谢大将军能帮我把符揭了吗?这样我可没办法说话。] 某人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沉沉地贴着心脏响起,显然是利用了早上还未断全的通灵在这闹人。
谢必安的胸膛被震的有点痒,手指一勾,那符就轻飘飘的滑下来,随后嗤的一声烧了。
“符揭了,范将军还有何贵干?”他随手挽过脱下来的外衣,冷冷淡淡地撩起眼皮。
范无咎额上的法印早就黯淡下来,即便如此还是如同朱砂点就似的鲜艳晃眼。
他说:“给谢大将军赔罪。”
谢必安额角的青筋将起未起,突突的绷出“我拒绝”三个字,心脏被硬生生卡在“这家伙服软了”和余烬未灭的肝火之间反覆横跳,还被那点半路杀出的心思搅得左冲右突,**的丢下一句“我去沐浴”就往后门走了。
范无咎看着比平常再大些的步伐勾了下嘴角,心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挽救。
……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后院这片竹林是法力构建而成,受到此时谢必安心绪影响,平时罩着的一层薄雾浓的仿若能凝出水,就像一片贴地而生的云。
范无咎随手捏了个诀,原地平白起了一阵长风,把那层雾拂开一半。
遮天蔽日的竹叶把林子遮得又昏又暗,沿着石板小径立了一路的石灯暖橙橙的在雾里团出一圈光晕,被泊泊水声衬得更加静谧。
谢必安衣衫半解,正垂眸解着裡衣的扣子,那白衣料子好,能隐隐透出底下几分颜色来。
雾里看什么轮廓都能模糊一圈,范无咎驻足站在微湿的石阶上,仰头望着那一方天地。
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现在走近前去,会有些唐突。
*设定天眼并不是有形的(比较像一种特殊的视野),所以不会额头上睁开眼睛这样子,另外可以把范将军的法印想成古代的花钿妆,不过图案是火苗的样式,谢将军也有。是私设!
*地府第九殿平等王主罚杀人放火的罪行,昨晚女人把王伍伦杀了所以被判过去。
*鬼持黑令旗讨债时会有鬼差陪同(动物或是人类都有可能持令旗报仇),避免滥杀无辜,有时候会由七八爷亲自带领,通常是一尸很多命(譬如怀孕)的凶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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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给谢大将军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