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卫沐池第一次站在大殿之上,但却不是她第一次知道大殿之上是何等光景。其实早在沈朝渊第一次出征前,她也曾偷偷来过这里,当时的她只是在殿外的角落里远远的看过一眼,只是后来自己看到巡逻的侍卫太多了,她怕自己被发现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那时她出于好奇,一路尾随沈朝渊而来。其实现在想来,宫中守卫森严,若非沈朝渊放纵了她,她岂会如此轻易的跟到殿外。事实上在她入宫的那一刻,宫中的守卫早就发现了她。
卫沐池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看到孝怀帝坐在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垂眸睥睨众臣,接受众人朝拜。她看到她的太子哥哥只是站在殿前身旁就是一众追随者,她也曾向往过,不公过,为何她的太子哥哥生来就可以享受万人宠爱?为何他只是一个草包却得到宁国最优秀的太傅亲自执导?为何她的太子哥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跟随父皇入朝参政,身旁永远是数不完的追随者?他什么都不如她却什么都可以,而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无论是谋略还是才情都是宁国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却什么都不可以?
她想问的很多,她羡慕过,嫉妒过,更恨过,可是她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就是因为,他的母族是姜氏,他是孝怀帝唯一的儿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外族女子的女儿。
她不甘心,时隔三年,她终于光明正大的走到了殿中。而今后她也要在这殿中有一席之地,甚至不止如此,她的野心不允许她目光如此短浅。
卫沐池看向龙椅,又环视四周看向那些朝臣,不禁有些想笑。仔细想来,她偷窥之时这里都是成群结队相谈甚欢的朝臣,那时沈朝渊一身素衣孤身而立,与那些拥护太子结党营私的人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而现在殿中的男子依旧拉帮结党,窃窃私语。而她卫沐池孤身一人,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沈朝渊倒是像极了一类人。
若说不同之处恐怕就是沈朝渊站在这里,那些人只会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她站在这里,这帮人只会觉得一个女子也敢妄图参政,真是不知羞耻,不自量力。但这又能如何,如今她就是站在了这里,她就要参政,她从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片刻后,孝怀帝才从后殿缓缓而来。卫沐池第一次站在太子身侧与朝臣一同参拜帝王,孝怀帝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众人都能感觉到孝怀帝今日心情很好。
果不其然,众臣平身后孝怀帝大笑了两声,愉悦道:“今年的比赛甚是精彩,看来我大宁真是人才辈出,朕心甚慰,今年夺得魁首的是何人?”
范龙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道:“草民范龙见过陛下,回陛下,草民不才,承蒙谢公子手下留情才略胜一筹取得猎首。”
孝怀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必谦虚,朕听过你的名字,百诗台四大才子可是你?”
范龙拱了拱手,谦卑道:“陛下过誉了。”
“好啊,好啊,朕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廖京令。”
听到孝怀帝叫自己,廖文涛连忙上前道:“臣在。”
“朕记得你手下的县尉一职尚且闲置,可属实?”
廖文涛如实回答道:“回陛下,属实。”
“嗯。”孝怀帝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传朕口谕,自今日起由范龙担任县尉一职,官居从八品。”
圣旨一下,范龙连忙跪谢道:“谢陛下隆恩。”
“行了,今日若无事便,............。”
孝怀帝话音未落,从不参与朝政的三朝元老袁正刚突然开口打断孝怀帝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孝怀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太傅无需顾虑,但说无妨。”
袁太傅捋了捋胡子道:“谢陛下,那老臣便直说了。这春猎的获胜者虽然是范公子,但据老臣所知公主殿下在受伤前与范公子的成绩不遑多让,加之殿下护驾有功,臣以为公主殿下理应得到与范公子同等甚至更高的封赏。”
孝怀帝连连点头,思索一番道:“太傅所言有理,那便让永安同太子一般入朝参政,只不过永安对朝政一事还不甚了解,此事还须劳烦太傅从旁教导。”
袁太傅立刻谢恩的道:“臣定会将毕生所学倾数教与殿下,不负陛下所托。”
袁太傅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以姜氏为首的太师率先质疑道:“陛下不可啊,就算陛下迁怒臣,臣今日也要说。虽说殿下身份高贵,可毕竟她是个女子,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女子参政一事。女子就该学好三从四德,管理好庭院中事即可。依臣看可赏赐公主殿下些封地和金银珠宝,唯独不可摄政。如若陛下要执意如此,那臣只能长跪于此,还望陛下三思。”
一旁的大臣见状,紧随其后道:“是啊,陛下,万不可让女子参政,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如此,只能长跪于此,还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
有人开了头,剩下不满的人便一个个地跳了出来。卫沐池的目光扫视过这群逼宫的大臣,还有一旁暗自得意的太子,最后看向巍然不动的孝怀帝以及追随袁太傅舌战群儒的朝臣。
朝堂一时陷入了混乱,孝怀帝放任着这滑稽的一幕,卫长启则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卫沐池冷眼看着众人,错杂的声音笼罩在卫沐池耳畔,诋毁的,不屑的,鄙夷的,辩驳的,不知听了多久,也不知要听多久。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道:“后宫不得参政?”
卫沐池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满朝文武却都下意识的闭上嘴。
卫沐池嗤笑一声继续道:“本宫本不想参与政事,可如今看来,这朝堂本宫还真是不得不参了。太师,您身为朝中重臣,不为父皇排忧解难反倒带领身后朝臣逼宫,这是要造反吗?”
卫沐池的话太过犀利,太师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样同他说话的人了,不禁愣了一瞬才继续道:“殿下此言差矣,您毕竟只是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您不知道朝堂之事也正常。臣和臣身后之人从未商议过,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臣如此做法,只是不想让陛下走上歧途。”
卫沐池打断太师的话道:“就事论事?走上歧途?本宫倒是想问问,从古至今本宫只听过后宫不得参政,虽未有女子参政,可并未说女子不能参政。本宫非后宫之人,又何来不能参政一说?如此来说,太师所言的就事论事和走上歧途又是何意?”
太师没想到卫沐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愣住了两秒,可就是这两秒,在他反应过来想反驳的时候就被卫沐池无情的鼓掌声打断了。
卫沐池收回双手背在身后,直直的看向太师道:“本宫倒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师的事,竟然值得太师通过断章取义,扭曲事实的说辞来诋毁本宫,为难父皇。不若太师直接告知本宫,本宫也好知晓一番。”
卫沐池此番言论逻辑太过清晰,话术也太过高明,他若再辩驳便触及了皇家威严,最有力制衡卫沐池的理由已经被卫沐池反向制衡。他失去了主动权,师出无名的抗衡赢来的只有无尽的深渊。可若如此便放任卫沐池入朝姜后那边也不好交代,正当太师准备动用太后安排的人的时候。
御史大夫先一步开口道:“陛下,臣身为御史大夫理当为陛下排忧解难,即便陛下怪罪也当及时谏言。臣以为殿下所言句句真切,若只因殿下是女子便剥夺了殿下入朝的资格,恐怕有违先祖的教诲。宁德祖在世之时便惜才爱才,但凡有能力者德祖都会一一招揽。就说当今的平阳王在少时也被委以重任大有一番作为,而今,殿下既有旷世之才又有悲悯之心,能得殿下已是我大宁之幸,又怎能因男女性别的偏见而将殿下这等人才拒之门外?”
此话一出,太子和太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御史大夫,不过片刻,太师便深吸了口气道:“是臣考虑不周,殿下行事臣没有半分不满。”
太师说完又跪在殿前道:“臣今日此举实乃一时冲动,并无逼迫陛下之意,还望陛下恕罪。”
孝怀帝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太师也是为了朕着想,朕岂能怪罪于你,快快请起。”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家都懂,为首的太师先退了一步,他身后的众人便也只能跟着后退一步。
以袁太傅为首的部分朝臣抓住机会,连忙上奏道:“陛下,臣以为殿下这等人才,若能入朝定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大有作为,此乃我大宁之幸。”
“臣附议,且不说殿下在百诗会所作之诗动天下,就说殿下在春猎中的表现就,……。”
“臣与将军看法相同啊,殿下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