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年低头看着餐盘,饭菜还剩一大半,可肉眼看不见有热气飘至空气中,再追问下去,大概率会被拿去倒掉换成新鲜的热饭菜。
他晚上向来不愿意太过麻烦厨师叔叔和阿姨,以免耽误他们回家陪家人追剧闲聊享受天伦之乐,撇撇嘴,头顶着问号加快了用餐速度。
而饭后,他就把心思放在了对水杉果夹和松塔的打磨清洗上面。
中途,他看着白德咬着玩具蹲在腿边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陪着玩了一会儿后,几乎忘了这回事,直至看到许意笙拿着一个皮革珠宝盒朝自己走过来。
盒子整体质感透露着奢华,莫斯年下意识看了几眼,好奇问道,“意笙,这里面装的什么?”
许意笙噙着笑意将盒子放到他手上,双臂自然地圈住他腰身站在背后,温声解释道,“一块白色翡翠、两颗十克拉的粉钻和蓝钻,明天跟书钰棠沟通一下具体该怎么切割、镶嵌,让他提前准备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莫斯年顿时明白过来,可下一瞬又疑惑道,“欸?我们的婚戒难道不是我们自己做吗?”
“不。”
许意笙否认,下巴抵在他肩头坦言,“给你戴的戒指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无暇的,可我只能保证把戒臂和整体结构设计得非常完美,对于制作工艺这块,我之前做得少,练习的话要花费不少时间,也没把握。书钰棠是同时精通玉石雕刻钻石镶嵌的资深珠宝匠人,能把戒指做出我想要的效果。”
他身体的大半重量落在莫斯年肩头,同时音量越来越低,乃至最后有些含糊不清。
莫斯年察觉出他这一变化,空闲的左手下意识地握住了他手腕,坚丨挺着上身又竖起耳朵听清了内容,看不到面容,却从吐出的气息里感受到了一丝自责。
他仅仅疑惑了两秒,心底便泛起蜜渍,深知许意笙从一开始给予自己的所有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可以相媲美的,婚戒自然也不会例外。
莫斯年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捏了捏,转过身,眼睛弯弯、嘴角带笑,“哎哟,今天这么乖?不仅主动告诉我明天的安排,还要向别人虚心请教学习,继续保持。”
说完,他还故意在许意笙脸颊上戳了戳。
“嘶,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味儿呢,我对工艺各方面的技术知识也十分精通好吗。再说了,我保持不了,因为......”
许意笙摊开左手在他眼前缓慢转动了几下,右手顺着后腰往下游走,语气忽然变得轻佻,“我要是跟他一样厉害,手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白净细嫩了,我还怎么帮你扩——”
下个字未出口,莫斯年脸色骤变,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又羞又怒,“你一天不说骚话浑身难受是不是,孩子还窝在旁边玩呢,你也不怕被它听到。”
他挣脱怀抱,把盒子往许意笙怀里一塞,“我上去洗漱睡觉了,你收拾一下带它回房睡觉。”
莫斯年不顾身后响起的几道痞笑声,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对带有关切的“吃药”提醒,也只是在空气中比了一个“OK”手势。
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主动招惹许意笙,两人耍嘴皮子的功力悬殊,自己简直不及他十分之一。
简单洗漱结束,他抬手从橱柜中拿出药瓶,可打开瓶盖的那一瞬间,一股刺鼻熏眼的气味正面袭来。
这让他本能地闭起双眼,立即关闭所有感官把头转到一侧,身体也紧急后撤,摸索着瓶口重新拧上盖子才慢慢扭头睁眼,开始一点点呼吸。
看来蒋医生没夸张,这次新增的药的确比之前的要难闻百倍、千倍,这怎么下咽啊。算了,等会儿再吃吧。
莫斯年皱眉暗暗嘀咕了两句,关上橱柜门,转身去书房写起了日记。
良久,莫斯年停笔看了眼时间,接着扭头望了望书房门口,不禁纳闷:“奇怪,意笙每天这个点都会上来抱我回房睡觉,怎么还没来?”
转念一想,“不会是突然来了灵感,又在下面直接创作了吧?不行,都这么晚了,我得悄摸看看去。”
他急急忙忙冲下楼,可来到秘密基地却不见人影,也没看见白德摇着尾巴冲自己飞跑过来。
“人呢,去哪儿了?”
莫斯年内心隐隐生出莫名的不安感,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频率,紧双唇绷,神色逐渐失去冷静和理智,满脑子想的全是尽快找到许意笙。
他脚下生风,短短几分钟时间,一楼的每个房间被他推开门寻找了一遍。
“一楼也没有,到底在哪儿,如果临时有事要出门,意笙就算不带着我,也会跟我说一声再出门。”
莫斯年眉心深如沟壑,整个人已经彻底慌乱,浑身被担心害怕笼罩,家里角角落落明明亮如白昼,柔和的光线竟没有丝毫驱散作用。
“还有二楼,还有二楼没找,意笙一定是在二楼跟白白玩过头了才忘记陪我。对,一定是这样,去二楼,去二楼......”
“啊!”
他思绪杂乱不堪,情急之下绊倒在楼梯上,幸好每层台阶都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爬起来时,膝盖和手掌未见破皮,仅仅有些泛红。
顾不上产生的隐隐疼痛感,几乎小跑着奔到二楼,终于看见白德在房间安稳地睡着,仍旧不见许意笙的影子。
此时,莫斯年只觉得周身的空气被瞬间抽空,眼神空洞,双手抱着头蹲在走廊一动不动。
忽然,他猛地起身,“不,还有个地方没找。”
他想起二楼有个小书房,有一间用来休息、且装有隐形门的暗室与它相通。
片刻后,莫斯年站在了暗门前,正要抬手推门进去寻找,隐约听到里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南无薄伽伐帝。鞞杀社。窭噜薜琉璃。钵喇婆。喝啰阇也。怛他揭多也。阿啰喝帝。三藐三勃陀耶。怛侄他。唵。鞞杀逝。鞞杀逝......”
他顿时欣喜,先前所有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可下一秒却怔住了。
意笙这是在念咒语吗?为什么那么像《药师经》中的《药师灌顶真言》?他这是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选择直接推开门询问,悄悄打开了条门缝探头往里面望过去。
起初,他发现屋内并不像其它房间那么明亮,随着门缝越开越大,才发现一尊佛像和悉数供品摆放在桌子上。
而正前方,许意笙衣着整洁、两眼紧闭、双手合十,神色无比庄重地正跪坐在地上低声吟诵咒语,旁侧较矮的桌面上堆叠着一沓又一沓手抄的经书。
不知过了多久,许意笙声音停止缓缓睁眼,扶着桌面艰难起身,活动了几下让四肢浅浅地恢复知觉后才离开了佛室。
“今晚待得时间有点久了,这个点也不知道斯年睡了没?”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路阔步赶回卧室,床上没人,反倒看见莫斯年盯着药瓶站在迷你吧台边发呆。
许意笙走过去轻轻抱住,“怎么还没睡,吃药了没,盯着药瓶在想什么?”
“意笙。”莫斯年低着头喊了喊。
“我在呢。”
“这药很难闻,很苦。”
莫斯年不敢说太多话,也不敢转头看许意笙,生怕暴露沙哑的声音和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
当年莫珉宰生重病,他也是这样跪在佛前吟诵《药师灌顶真言》,为所爱的人祈福,祈求延长寿命、减轻痛苦、身心安泰。
这时,他发现腰上的手臂松动了不少,听到头上的橱柜被打开,接着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道。
正疑惑着,下巴被轻轻捏起,随即双唇迎来一股温热,甜得有些发腻的津液和舌尖渐渐滑入口腔,恰好完美盖住了他口中原有的苦味。
许意笙贪婪地搅弄了好一番,握着他的后颈与他额头相抵,“刚喂你吃了蜂蜜糖果,现在还苦、还难闻吗?”
“甜。”
话音刚落,莫斯年肩膀开始止不住抽搐,倒在他胸膛里紧紧抱着他痛哭起来,心疼又自责的泪水肆意流淌,瞬间浸湿了两人衣领。
霎那间,许意笙心像被无数钢针同时猛扎了一般疼得难以忍受。
他生生咽下不适,不断地抚着莫斯年的后背,气息不由自主地颤抖,“斯年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身上又开始疼了?我马上打电话让蒋——”
“别,我没事,就是觉得每天都得吃这么苦的药,有些委屈。”莫斯年哽咽着阻止,口齿不清。
许意笙一边擦拭着他的眼泪,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不可以骗我知道吗?”
莫斯年微微啜泣,眼眸稍稍下垂,说话声音断断续续,“没、没骗你,我挣扎了快、快一个钟头才敢把药放嘴里咽下去,可还是好苦。”
他委屈巴巴的样子跟五六岁孩子没两样。
许意笙看他除了情绪颇有些激动外,也没其它异样,松了口气后抱起他往床边移动,“身体没事就好,刚都被你吓到了。还有啊,干嘛跟我说谢谢,是我忘了把准备好的蜂蜜糖拿给你吃,让你苦了这么久,罚我以后亲自喂你好不好。”
莫斯年拿手背擦擦眼角,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说不出话。
他以为借着药苦又难闻这件事,再次宣泄出所有情绪,就能忘了透过门缝看到佛室里的那一幕,错了,好像记得更加深刻,更加心疼自责。
他品了品舌根残留的苦味儿,深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振作,尽快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快快乐乐的,尽最大可能别再添麻烦。
许意笙给他好好盖上棉被,打湿了条热毛巾弯腰凑近,温声道,“眼睛闭上,得先敷敷眼睛,多敷会儿,等我冲完澡回来再抱你睡觉。”
他瞧着人乖乖点头,还在自己手腕上落下一吻,把手机随意丢在床头柜上,浅笑一声后去往浴室。
刚离开不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两条微信消息无声弹出,但屏幕很快就熄灭了,生怕莫斯年拿开毛巾睁眼查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