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有一盏小台灯还在开着,发出微弱柔和的光线,勉强照亮半个床头,映出莫斯年满是倦色的面容。
他思绪混乱不堪,躺在床上盯着窗户已经良久,重重地吐了口气,将身子翻到了另一侧望向门口。
片瞬后,他再次闭上眼尝试酝酿睡意,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许意笙压在他身上时的样子:解扣子、拉裤链、扒裤腰,每一个动作都急不可耐,尤其是眼神,能把人魂魄生生勾走,还有那被支愣得很高的内裤。
“啪”的一声,莫斯年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非常脆响,手掌微微发麻,整个人因为疼痛感终于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了眼闹钟,已经快凌晨4点钟,再过几小时外边就要天亮了,依旧没有困意,倒是能沉下心冷静分析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张口先小声骂了起来,“许意笙,你就是个混蛋、无耻之徒、阴险小人,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莫斯年丝毫不觉得痛快,翻过身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如果一开始我就是这样骂你一顿,而不是压着你讨个解释,还一气之下咬伤了你,或许局面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他内心生出懊悔,不该仗着逐渐亲密的关系,就对许意笙如此放肆,更不该把对过往经历的愤怒一并撒到他身上,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倒流机。
“要不明天,或者找个其它时间跟他好好道个歉吧。可是......该怎么面对他呢,身体当着他的面起反应也太尴尬了。”
莫斯年抱着被子再次翻身看着窗户,“但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我碰到了?还是因为我咬的那一口?不对,难道他露出了真实面目,跟店里那些老板一样想睡我?”
他拧着眉陷入沉默,心里很清楚,最后一条理由只是为了掩盖住心中那个很疯狂的猜测而已。
他抿了抿嘴唇,借着灯光看了会儿被牵了无数次的手,碰了碰被靠了无数次的肩膀,还有被摸了太多次的脸颊、耳垂、头发......
他捂住加速跳动的心脏,越来越明确自己心中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眉头蹙得更深了。
莫斯年紧攥着被角双腿蜷缩起来,“可许意笙,你藏得好深,我根本就看不透你,如果原因真是我想的那样,可就糟了。”
接着,他抬眼便看到放在角落里的名贵花瓶,缓缓道,“只让我做一点简单的工作,你就给我优渥的生活和酬劳,还帮我脱离家里的麻烦,我实在没什么资格值得你喜欢,也没有太多时间回报你。”
话音刚落,他反复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皮又沉又重,身体仍然蜷缩在被子里,但却比之前更加觉得舒适温暖。
他呼吸变慢变深,毫无逻辑地在喃喃自语,“这个时间点,不知道你睡熟了没,伤口还疼不疼,会不会还在生气。你睡眠浅得不行,上午总赖床不起......”
天亮,莫斯年没能像往常一样自然醒来,听到闹钟响了三次才艰难睁眼。顶着黑眼圈、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往浴室走去。
进门的瞬间,耷拉在脏衣篓外面,还沾着些褐色血点的衣领映入眼前。
昨晚我离开后,他没马上处理伤口吗?也是,那种情况下,怎么还顾得上这个。
想到这,莫斯年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他顾不上洗漱,强行压下困意和疲惫,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找了瓶白醋,将它和水1:1混合,耐着性子仔细清理起来。
忙活了快两个小时,他把白醋归到原位置,刚准备做点东西填填肚子,身后传来声音,“上午好莫先生,吃的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直接去餐厅吧。”
“准备好了?”莫斯年有些吃惊,跟在后面询问,“是路管家你吩咐的吗?”
“当然不是,许哥早上醒来时吩咐的,以后早餐都会给你准备好,随时等你起来吃。当然,你想自己做也可以。”
“意笙已经起来了吗,他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他吃饭了吗,他人呢?”
莫斯年只听清了前半句,直接发出一连串的询问,神色和语气里都透着股强烈的关切意味,恨不得现在就想要许意笙出现在眼前。
路炎淼回头望了他一眼没立即作答,然后顺手帮他拉开椅子,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谢谢。”
“不用。许哥早上吵着要吃三明治,吃完就去地下室忙工作了,这两天都要待在下面。你要是有事找他,就在微信上给他留言,他忙完会看的。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也可以随时找我。”
原来是去忙工作了,不是在生气不想见我就行,不过听这话里的意思,我这两天不能过去陪他了吗?
莫斯年安心的同时又感到不悦,看路炎淼没有离开的意思,询问道,“路管家,你还有事跟我说?”
“也没什么,就是这两天我和阿昌会陪你吃饭,你要是想出去转转,需要人陪的话,可以叫上阿昌。”
莫斯年心头闪过一丝异样,手里转动着银叉,试探道,“呃......这也是意笙吩咐的吗?”
路炎淼回想起早上许意笙说的话,依旧是命令强制性的语气,再搭配一副冷酷的表情,猛然一看,分明是要把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架势。
路炎淼轻声笑了下,点点头,“当然也是许哥吩咐的,他得闭关画完所有手稿,分身乏术,你这边就交给我和阿昌了。”
这些其实可以在微信上跟我说,干嘛还麻烦路管家转达。
错失了一次直接交流的机会,莫斯年有些失落,有点点生气,甚至还对路炎淼有一丝嫉妒,嫉妒他可以随意跟许意笙交流任何事。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瞬他立马庆幸起来: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承受越线后果的勇气之前,彼此的确需要保持点距离。
莫斯年没了胃口,精神也没有因为吃了点东西有所好转,勉强挤出笑容,“谢谢,我知道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看不到许意笙,随之产生的感受却与以往不太一样,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是想念。
他把盘里的食物切得稀碎,分量没再减少一丝一毫,眼眸始终向下垂着,模样委屈可怜。
路炎淼看了他一会儿,不经意间扭头瞥了下置物架上的某个水晶饰品,开口问道,“你才吃了东西,也不好马上上去休息,我陪你聊聊天,如何?”
此时,莫斯年不太有心情,随口应了声,“好啊。”
连盘子带食物,路炎淼一并挪到一旁,倒了杯茶水给他,“你先起话题吧,可以问问我关于许哥的事,我会挑能说的部分帮你了解他。”
莫斯年脑子懵懵的,一时半刻真想不起来要问什么,思索了半天也不见张口。
见此,路炎淼喝了口茶打破沉寂,缓缓道,“许哥跟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是不是很少说话。”
“嗯,不过他说是因为不习惯,让我给他点时间,以后会慢慢适应。”莫斯年语气里带着点愉悦,说完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许哥倒是没骗你,那他有跟你说‘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的原因吗?”
“没有。”
莫斯年摇摇头,整个人忽然有了少许精神头,满眼好奇,“难道不是因为个人的就餐习惯吗,真有别的原因?可以跟我说说吗?”
路炎淼借着喝茶的间隙,又将目光移到了另一个镶满钻石的花盆上,盯了数秒,确定没有红点在规律闪烁,才把杯子放下。
他比许意笙要小上一岁,这时竟然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他不是不习惯,是因为以前被家里严厉管教,所以潜意识里不敢说话,连在餐桌上的举止都不敢有一丁点的不雅。”
不敢?生出这样的情绪会不会太夸张了。
莫斯年理解像许意笙这样的富贵人家,一定会有条条框框的规矩,但路炎淼的话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不妙,忍不住生出害怕。
他努力回忆了几段一起吃饭时的轻松场景,反驳道,“可是,他现在不是已经......”
“那是因为你来了,他想让你轻松一些。”
路炎淼出声打断他,微微叹了下气,轻声解释道,“很早很早之前,许哥如果没经过允许就在饭桌上开口说话,会被打,会没饭吃,有时还会遭受各种奇奇怪怪的惩罚。”
“什么,你说什么?”莫斯年不敢相信钻到耳朵里的每个字眼,下意识地心疼、难受。
他当即发出质疑,“家里谁会对他要求这么严格,纪阿姨看起来明明是个很温和的人,怎么会......”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止住了声音,剩余的话立即咽回了肚子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许应山!所以不单是出轨,还有病态的家庭管教吗?
莫斯年心里一惊,眼前仿佛闪现出一个十几岁的男生,面无表情端坐在餐桌边缘,动作如机械般进食;不小心发出声音,然后被打、被骂的痛苦画面。
他握紧拳头,尽力控制住呼吸,颤抖着声音吞吞吐吐道,“难道是、是、是许......”
“没错,就是他。”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意笙?”
路炎淼脸色冷冽起来,“因为这样,他就能在许哥和纪阿姨身上体会到一种,作为‘掌权者’的病态快感,他认为只有把人规训成这样,出门在外才更有面子。”
他不等莫斯年反应,吐出略带请求的语气,“莫先生,许哥因为你的出现已经好了很多了,所以麻烦你再努努力,让他再有人气一点。”
这是他借着跟莫斯年聊天的机会,冒着被责罚的风险,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要利用这件事,让莫斯年打心底对许意笙产生无法抹掉的心疼,就算之后产生想要远离的念头,也会因为这份心疼,依旧会控制不住想要主动靠近、关心、爱护,甚至更多。
莫斯年原本就处在一条分界线上,左边是退缩,右边是前进,内心摇摆不定。听此一事,他好像看到了答案的影子,也有了些许勇气。
他对路炎淼做出保证,也是在告诉自己,“我会努力,我一定会的。”
他最后不知道怎么上的楼梯,只记得在回到房间之前,曾站在许意笙房门前深情看了很久;躺到床上,在眼皮合上彻底失去意识前,手里还握着手机,而聊天框里已经编辑好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