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啊,若清于腹中的是个男子,该如何?”蒋父面色愁苦道。
“那还能如何,扮呗!扮成女子的样,行女子之事!”张父大笑着,笑够了,就抬手,冲门口道,“小戾,拿张纸来。”
这位叫小戾的从门后出来,抱拳:“是,家主。”
一张泛黄的云舫纸很快被小戾呈上来,纸上的蓝色云纹因老旧而淡去,只留下了满面的青黄不交。
张父见之,提起瓦砚开始书写。
蒋父看着张父写,心中还是隐隐不安,便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正浓,乌鸦啼,东风闹,绿叶摇。
张父似是写完了,抬头,放下笔,道:“成了,望贵子是女儿,就莫用费心费力地去扮了。”
蒋父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中移开,看向张父,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老张,亥时了,我先行告退。”
张父满意地挑了挑眉,笑道:慢走不送。”
——
约九个月后,正为仲冬时。
钱清于成功诞下一子。
“咳咳,郎君,快让我看看,是个小公子,还是个小姑娘呀?”钱清于面上溢满喜色,虚弱的笑着。
蒋父看了看一旁榻上的稚子,神色有些难堪,但也只好干笑道:“娘子,是个……小公子呢。”
蒋父说完,趁妻子还未反应,又道:“娘子,莫要与外人说。若他人问,就说是个姑娘,但老张家可以,但别被他家的小公子得知。”
“为何?”钱清于疑惑地眨了眨眼,手肘撑起,欲起身。
蒋父见状,忙上前扶起她,回道:“因为,与张家定了亲……”
钱清于方坐起,因这话惊得险些又躺下去。
“什么?男子与男子……怎可?”钱清于话未毕就被打断。
“够了,莫要让外人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
“阿爹,阿爹,我不要学洗衣做菜了!我也不要学刺绣!”正于垂髫之年的蒋漪大哭着跑向蒋父,泪眼婆娑。
“不可不学!快滚回去学!”蒋父不顾稚子年幼,将抱着自己大腿,正在崩溃大哭的稚子推开。
“阿爹,我这么做是为何呀!”被推开的蒋漪很是沮丧,但对于父亲的严厉也不敢说什么。
蒋父闻言,调整呼吸,告诉自己面对只有垂髫的小儿要温和。他蹲下身子,勉强与蒋漪平齐对视,将自己的嗓音尽量变得柔和,说:“让你未来的夫君看得起呀。”
“夫君是什么?”
“是伴侣哦。”
“伴侣又是什么?”
“另一个陪你生活的人哦。”
年幼无知的蒋漪听到此话,顿时来了精神,拭去泪水,眉开眼笑。他跌跌撞撞地跑回房,用幼小的双手拾起针线……扎到手,也没在乎。
——
“四师妹啊,你这手可真巧。纸人如此难的艺术活,怎就这么快就做好了?”琴岗抬手鼓掌,对蒋漪笑道。
“多谢大师兄夸赞,手巧怕是因为爹说这样可以让夫君瞧得上我。”蒋漪笑着,抬手将纸人递到琴岗手中。
“哎呀,你老子有点男尊女卑啊。”琴岗挑了挑眉,“那也要看你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咯。万一,你夫君喜欢女汉子怎么办?”
“那我就为他变,变成他所喜欢的样子。”蒋漪不动声色道。
“哎呀,师妹你还是太好啦。你要知道,喜欢一人就是喜欢全部。还有,你怎么男声女相的,天生吗?算了,不用回答了,倒是你这个男声听起来舒服。”琴岗撇了撇嘴,“唉,我喜欢你这样的,我当你的夫君可好?”
蒋漪闻言,有些惊讶,但笑了笑道:“大师兄你别说笑了,你我年龄差距甚多,怎可?”
“你大师兄逗你的,我要娶,也是娶心怀壮志的女子!”琴岗大笑着,抬手猛地向天一指。
“大师兄,那你首先要心怀壮志呀,不然你娘子还会嫌弃你呢。”蒋漪掩唇笑道。
“干什么呢!不打坐在这闲聊!”陈蔗怒道。“啊,师尊息怒,我们这就去。”
那一年,蒋漪6岁,琴岗12岁。
——
“爹,你要带我去见夫君?”蒋漪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
“对,是时候了。”蒋父在门外说着,“现在就去。”
钱清于听着了,忙从屋里出来,拿着一包袱的东西,对蒋漪道:“孩子,这下就要到夫君那住了吧。见到丈人记得叫人哦。”
蒋漪听到略微惊讶,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酉时,蒋漪一人来到张家的山庄。
“丈人好,不知晚膳用了没?”蒋漪一见着张父就问。
“尚未尚未,正等着你呢。一路走来辛苦你了,柊儿在堂内,去见见?”张父笑着,便让开身子,引着蒋漪进堂。
刚进堂,蒋漪就见着一个男孩,顶着一张桃心脸,用一双瑞凤眼死盯着蒋漪。蒋漪有些尴尬,小声对张父道:“丈人,相公他是不是不欢迎我?”
“不许叫丈人!谁是你相公啊!”张柊有些恼羞成怒。
“柊儿,不得无礼!”说罢,张父扬手,张柊立刻开始喘咳。
蒋漪见张柊喘咳,顿了一下,思索片刻,语气有些僵硬:“丈人,不可。您这用的是五**术中的刑事之法——定心挤肺吧”
定心挤肺之术,开始会使中术者心脏压迫,胸肺如同被挤压,从而得名:定心挤肺
“误会误会,我只是以作惩戒,让小儿长长记性。”张父以玩笑的语气笑道。而后他轻微地拍了拍掌,张柊很快就恢复了神色,眼神有些畏惧。
“丈人,相……他才13岁,不必如此。”蒋漪正色敢言道,但语气中略微带着点小心。“是是是,既然你发话了,那便听你的。”张父笑着叹了口气。
蒋漪见张父不说话了,便上前,小心地对张柊说:“初次见面,我该叫你什么?”
“随你……”张柊喉咙哽咽了一下 犹豫地看向张父,咬了咬牙,“除了方才那个,其它皆可。”
“好,主子。以后我蒋漪便是下属,可好?”蒋漪弯腰抱拳笑道。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张柊语气中带着一丝胆怯,“我的下属可个个是英杰,你不知道我们张家有多大吗?你个13岁小屁孩当不好!”
蒋漪似是犹豫了一下,慢道:“主子,相信我。”
张柊皱了皱眉,似是放弃又似是从了,无奈道:“算了。还有你一个小姑娘何来的底气?”
在听到“小姑娘”这个词时,蒋漪神色变动了些许,但很快又正回了状态,回道:“主子,接下来的言辞,恕我失礼。女子何时不可有底气?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在逢海无多少女子得道成仙,但您应该见过天庭之上的女子个个英勇、重情重义。这世间女子,各有千秋,请勿用‘软弱’一词来概括”
张柊对蒋漪这一番言辞有些惊到了。
他咳了两下,语气带着歉意:“嗯,对不起……蒋漪你所言极是。是啊,女子的性质怎可以贬义词来概括。若人心如干涸荒漠,何来君子一说?”
“主子说的是,可后一句,与论谈有何干系?”蒋漪内心像有一层层柔和的丝绸包裹,温和也炙热。
张柊方才还沉浸在激情、志广的心情与世界中,被这一句疑问打断了,有些气恼,怒道:“管那么多干嘛?!我是你主子,想怎么说怎么说!”
蒋漪被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有些被吓到,镇定的神色有些动摇,咳了两声:“主子,我有些不适……”
张柊“嘶”了一声,皱眉道:“晚宴还未开始,你怎么就……”
语未毕,张柊见蒋漪面色通红,扶着额,撑着桌子,神情不太妙,便上前扶他坐下。
“穿这么少?!你不要命了!?染风寒了吧,我扶你进屋里躺着吗?”张柊见蒋漪没有了不久前的镇定,又摸着身体滚烫,“管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屋里躺着,我去请大夫。”
——
“少主,这是染了那箐山特有的风寒。”大夫摸了摸蒋漪的额头,又将手摸向背部、手腕。
“什么!?这人怎么这么马失前蹄!”张柊又见蒋漪因病痛而面红耳赤的脸,又于心不忍,“大夫,可有药?”
大夫皱了皱眉,叹道:“少了那麻黄,其余三味不少。”“什么!?还不快去采收!”张柊勃然变色。
“少主恕罪!老朽也无能,那麻黄只长在秋日呀!而其它药坊也都清了生药库。”大夫神色惧变,但也感到无能为力。
“够了!我自去寻!你们太不中用了!”张柊怒喝着走出房。
“少主,别去!”
一盏茶的时间,张柊很快收拾好了行装,欲出发。
“柊儿,你去哪?”张父须臾间出现在房门口。
“少管我。我……我去二师兄家住。”张柊试探性的开口。
“去吧。”张父向来信任自己儿子,便很快答应。
——
一炷香的时间,张柊跑出了山庄。
他内心迷茫,不知该往何处走。但他知道,箐山风寒若五天不医,便会溘然长逝。
他该如何?
如何?
去询问他人吧。张柊内心这样想着。
此时正值宜月,滴水成冰。
山庄后是一大片青翠竹林,寓意自善自美,自净自清。
张柊向着山庄下的村落快步走去,山路漫漫,寸土皆冰,张柊穿的履鞋粗糙,一个不留神便会滑下山。
半个时辰后,张柊小心地到了村落。此时已近亥时,空气中带着湿气,有些令人作呕。
受惯了财大气粗的成长环境,张柊对此有些反胃。夜渐深了,村落中寂无人声,只有几朵野花在胡乱地争奇斗艳,数量不多,因此让人觉得荒谬。
张柊见天色已晚,便放开脚步,开始往北边举步生风。
北边是一带树林,枯枝上停留了几只乌鸦,在自顾自的嘶哑啼叫。
张柊的双腿因寒冷而僵硬,却还在倔强地行走。
对于一个舞勺之年且尚未筑基的孩童来说,严寒与赶路,衣衫单薄,肩上重物,令人难以为继。
张柊在出门前想过,为什么一定是自己做出头鸟 ,随便安排个下人下死命令去寻不就好了。实则不然,外人怎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只不过是对你下的死命令而畏惧而服从。他扪心自问:“明明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对蒋漪做出这么多?他得出一个结论:非一见钟情,非贪恋姿色,以往后为家人之亲,为“主仆”之令,去倾心。
树林上看空荡,下望夜空,黑如浓墨散不开,衬上乌鸦的啼叫,令人惴惴不安。
张柊摸着黑,小心地往前方走,因前方兴许就是北边。
“这位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往哪走呢?”
一声富有清澈磁性的嗓音从张柊上方传来。
少年从剑上下来,月光照在他的背后,剩余的光亮沿着他身体边缘的线条发着光。
他见张柊一脸惊讶,就被逗笑了:“小公子,12有了吧?这可是迷路了?我是第五玉江,绮合为字,刚弱冠,小公子可要帮助?”
张柊体寒,这时又冷得瑟缩了一下。
沉默许久,才颤颤地答道:“送我出林就好……多谢……”
“小公子,只是出林这么简单吗?天这么冻,见你衣衫又单薄,我送你回家可好?”第五玉江笑着拍了拍身旁还御在空中的长剑。
“多谢,不用……把我往北送出林就好。”张柊抬手抹了把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吧好吧,快上剑吧。”第五玉江叹了口气,无奈道。
张柊试着抬了抬被冻僵的双腿,而后笨拙地跳上了长剑,勉强稳住身形,但双腿还在细微的发颤。
“小公子,扎稳了。掉下去我可接不住你哦。”第五玉江见张柊上了剑,抬手扶了扶他,似是想让张柊放松一下。
树林之上冷月高悬,光线不像林里那么暗,干枯的枝干落满玉尘,景色寒沙四面平,身旁飞雪千里惊,远眺时茫茫一片,近望良辰美景。
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很快出了林。
第五玉江运功将长剑下降到离地0.5米处,随后率先跳下了长剑。张柊双腿僵着,抬起时抖得厉害,双颊被冻得通红。“小公子,可要帮忙?”第五玉江抬眸望向张柊,因为周围太黑,张柊在剑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多谢,不用了。”张柊拒绝的果断。说着,一股脑地跳下剑。也不知怎的,在他跳下去的瞬间下方传来一声叫唤。
“小公子……咳咳,怎么歪打正着往我这下了。恕我直言,小公子你是有点重……”第五玉江摇晃着站起身,扶着脑袋,满脸委屈。
“抱歉……我比较赶时间,先行告退。”张柊扶着腰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又往北边跑着。
第五玉江对张柊这种赶集的心弄得大失所望,看着张柊跑远后,才叹气道:“这公子性子挺烈,一看就不好相处。一看就是东方家或者我们家的人吧,东方家人性子烈也不奇怪。”
不是权谋!只是有国土战争而已,不是权谋!
以免产生误会,特此说明一下。[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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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