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山法会第二日。
风和日丽,高高的太阳悬在当中。
文芙累得快要晕倒,她昨天好不容易送进去那些参会的人,正准备歇一天,结果又被蔺泽遇叫去打理百药圃。
唉……
文芙不情不愿地去了。刚到地方她就傻眼了。
这……灵草呢?满园的灵草去哪儿了?
匪夷所思。
文芙差点惊掉下巴,她脑子飞速运转着,试图想出对策。
这些草药都是蔺泽遇精心种下的,要是被他知道灵草一颗都没了,被逐出宗门都是轻的!
文芙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戚昭今。直觉告诉她——此事跟她有关系。
文芙立马动身,满宗门里找,她很聪明,猜测要真是戚昭今,八成会在灵草繁茂的地方。
不出一个时辰,文芙就找到了那抹身影。
戚昭今埋头苦干着,镰刀用的飞快。
文芙斥呵一声,跑过去阻止:“呔!还不住手!”
戚昭今停下动作,抬头看去,一名女弟子正朝自己跑来,只是跑的有些快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扑过来的,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到了自己怀里!
文芙闻到了戚昭今身上熟悉的草药味,身体像被夺舍了一样,瘫软下去,脑子也不清楚了:“好香。”
戚昭今:“……”
过了一会儿,文芙才从戚昭今怀里离开,她吸吸鼻子,止不住的叹气:“姐姐……你要想要灵草,我给你便是了,不至于把那一园子的都割了吧……”
戚昭今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两手一摊,笑道:“没事,我知道那是蔺泽遇的园子,你若实在担忧,可请他来见我,我会跟他说清楚,不会让他怪罪你。”
文芙不敢置信地看着戚昭今:“姐姐,你是吃灵草中毒了吗?不至于为了安慰我胡说八道吧……”
戚昭今解释道:“我没中毒。你家师父与我有些渊源,我曾经救过他,他承过我的恩,说要报答我,还一直没机会呢。”
文芙八卦之心起来了,问道:“师父他老人家深居简出,姐姐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又是什么时候救了他?当初发生了什么?”
“你不关心灵草长了多少,反而关心起我的私事了,是吗?”
一道如玉珠落脆盘的清冷声音响起,悦耳动听。不远处,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走过来,他面庞洁白无瑕,仿佛是经过重重工序制成的精美瓷器。
蔺泽遇。
文芙吓了一跳,作揖道:“师父,您怎么来了!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蔺泽遇忽略了文芙,径直走向戚昭今。
几息过后,他抬手捏起戚昭今的手腕,面无表情道:“炼气期?”
戚昭今点头:“是的。”
蔺泽遇永远冷着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他似的,他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无论说什么正常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嘲讽别人。
“你方才说,我承了你的恩,可这世间,于我有恩的只有一人,而且,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蔺泽遇顿了一下,”难不成——你是那个人吗?”
戚昭今收起镰刀,摇摇头:“我不是。”随即向文芙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说谎了。”
她正色道:“我主人才是。她说她曾救过沧华宗的药峰峰主蔺泽遇,她还说她或许用不上这个恩了,就把这个恩转赠于我了,还说我可以去药峰割光他的灵草。”
蔺泽遇冷冷道:“主人?你是她什么人?”
“心腹之人。”
“我如何信你?”
“峰主不信便算了。”戚昭今无所谓道:“反正灵草我已经割完了,峰主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杀了我吧?
“……”蔺泽遇背着手,眉峰一挑:“不愧是心腹,这蛮不讲理的气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过奖。”
“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真杀了你,倒显得我小心眼了。”蔺泽遇道,“那些灵草就送你吧。”
“谢谢。”戚昭今伸手比划了一大块区域,道,“峰主不如好人做到底,这片的灵草也都给我吧!”
蔺泽遇道:“好厚的一张脸皮。”
戚昭今道:“不才,脸皮厚是本人一大优点。”
“……”
蔺泽遇招呼文芙过来,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最近有事不会在峰中,若她以后还要什么,不用跟我汇报,直接给她就行。”
文芙还是忍不住问道:“您的那位恩人是谁啊,她的恩情很大吗?这些灵草可都价值不菲,您平时不是最宝贵它们的吗,怎么……”
蔺泽遇道:“我年纪大了,就你一个亲传弟子,你少操点闲心比什么都强,有这时间赶紧去种点新灵草,不该问的别问。”
“哦……”文芙缩缩脖子,退下了,临走时还跟戚昭今拜别:“姐姐再见了。”
*
满地的灵草以戚昭今全部割完结束。
满载而归。
回到沧华宗为参加法会的人准备的小房间,心满意足的躺下了。
她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割过灵草了,甚是兴奋,心里盘算着这回能赚好多灵石了!
夜深露重,戚昭今由于太过高兴,一时间睡不着了,她坐起身屏气凝神了一会,决定去拿回她的东西。
那条腰带。
戚昭今起身,推开门出去。一路快步走来到了仙阶。
仙阶足足有七万级。
戚昭今没有犹豫,直接准备走上去。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厉喝:“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自攀登仙阶!”
哎呀,她忘了,这仙阶还有守仙者呢!
戚昭今刚准备抬手把他打晕,又一道声音响起:“道友,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在此地做什么?”
宋兼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站在两人中间,他笑眯眯地对守仙者说:“大人,这是我朋友,从外地来的,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守仙者冷哼一声,甩甩手示意他们快离开。
宋兼拉着戚昭今就走了。
走出守仙者的视线,戚昭今颇有些不满道:“你拦我干什么?我马上就能上去了。”
宋兼低声道:“沧华宗有明确规定,除山主、峰主以及外来人员,宗门弟子非必要不能登仙阶,若有违反,鞭刑二十!那守仙者最是铁面无私,而且他可是元婴期,你一个炼气期就不要往跟前凑了!”
戚昭今双手抱胸:“哼,他拦不了我。”
说罢,胸有成竹地走出去,“看好了。”
只见戚昭今走到守仙者面前,从袖口摸出一个东西。
宋兼仔细一瞧,那居然是通行令牌!
持此牌者,可独自或带至多不超过三个人,随意出入沧华宗的任何地方。
戚昭今把令牌交出去,通体墨绿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字。
“蔺”。
戚昭今问:“我可以上去了吗?”
“方才多有得罪,您请便。”
宋兼急忙跑过来,见到此令牌,震惊不已,把戚昭今拉到一边,问道:“这是蔺峰主的令牌?你是如何得来的?”
戚昭今小声道:“你觉得呢。”
宋兼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恍然大悟道:“真的假的?这是你偷来的?”
戚昭今道:“是也不是。我就随手一拿,就到手了。”
宋兼欲哭无泪:“这不还是偷吗!姑娘……你这胆子也忒大了!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还回去吧!”
“不要。这令牌我还有用呢。”
“有什么用?你要登仙阶吗?这可有七万阶呢!等你登上去半个月都过去了!要是被峰主发现了,你会很惨的!而且这就是个台阶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我偏要看。”
戚昭今转身回去,她拿上令牌,头也不回地往上爬。宋兼还想再劝,只能连连叹气。
只剩戚昭今往上爬。
*
长仙殿内。
裴轻惟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远方。
他感受到了。
那股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气息,正越来越近,朝自己奔来。
戚昭今。
裴轻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心里又开始恨,过往种种不断浮现。他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只能坐回去,屏息凝神,强压下纷乱的情绪。
咚咚。
两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裴轻惟没有动作。
转而,窗外飘进来几朵花瓣,淡淡芬芳,此时正值四月,一张脸像花苞初绽一样冒出来,笑意盈盈,一如从前,丝毫未改。
两人对视上,戚昭今随即微笑起来:“山主,原来你也在这儿啊。”
戚昭今面上虽笑,心里却奇怪地很,她爬了这一路,没有感受到裴轻惟的任何气息。
好像是他刻意收敛了。
她还以为没人在呢,这回可尴尬了。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状态:“山主,不小心打扰到您了,祝您天天开心啊,我就在这上面看看风景,一会儿就下去了。”
裴轻惟站起身,冷漠道:“你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戚昭今道:“好!我这就走!”
这下裴轻惟急了,直接闪身到了戚昭今面前,十分迅速地抓住她的一片衣袖:“等等!”
“不等了!我马上走!”戚昭今试图甩开袖子。
甩了一下,没动,甩第二下,纹丝不动。
“山主,你松手我就能走。”
裴轻惟不动,问:“金朝道友,你是怎么上来的?”
戚昭今:“……”
裴轻惟瞥了一眼,顺手摸向戚昭今腰间,果然摸到块冰凉的令牌。
翻手一看,是端端正正的“蔺”字。
他唇角微弯,温柔说道:“偷窃峰主之物,可是要进地牢的。”
戚昭今心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戚昭今笑起来,笑得天真纯粹:“山主,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她从怀里掏出一颗百年灵草,塞到裴轻惟手里:“……能不能不要告发我呢?”
“不能。”裴轻惟斩钉截铁。
“……”戚昭今面色僵硬了一瞬,以她以往的经验,裴轻惟应该会答应,难不成他做了山主,架子大起来不说,这些俗物都不入他眼了吗?
“哈哈……没关系的。”戚昭今干巴巴笑了两声,收敛起笑容,准备开溜,可裴轻惟还拽着自己呢,她走不掉。
“山主,我想通了,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你去告发我吧。”戚昭今破罐子破摔,比起被告发,她更不愿意跟裴轻惟有过多纠缠。
裴轻惟道:“你不再求求我吗,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
“不要。”戚昭今道。
“进来说好不好。”裴轻惟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可以翻窗户进来。
戚昭今脑袋转得飞快,这样也好,她可以趁机搜罗搜罗她的腰带。
她抬起一只腿伸进来,一半身体进来,裴轻惟却直接扣住她的腰把她带了进来,人进来后,他关上了窗。
戚昭今落地的一瞬间就开始在屋里扫视,假装不经意地问:“山主,你这屋里肯定好多宝贝吧。”
“没有。我都扔了。”
戚昭今怀疑地看向裴轻惟,想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真的都扔了吗?”
“真的。”
“一个没留?”
“没有。”
戚昭今的心在滴血,她的储物袋啊……那可是她还没钱的时候一点点攒灵石买的啊。
“为什么要扔了它们。”戚昭今彻底笑不出来了。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戚昭今道:“那山主扔到哪儿了,您能不能告诉我,让我这个低阶弟子捡点剩的也好呀。”
“不告诉你。”
“求……”
“求也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