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秒钟 第6章 石头

陈季走出贺家大门时，贺程就已经在门前等着了，他不想进去，也没让人去里面通报，就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树荫下面，等着陈季过来找他。

陈季过来后，下意识地拉开后车门，结果车后座被很多书和A4纸占满，陈季又默默地将门关上，坐到了副驾驶。

“今天麻烦你了。”陈季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不麻烦。”贺程的语气礼貌而又疏离。

贺程带着陈季做完检查，做到最后一项，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与他同科室的前辈，接通：“老杜。”

“你现在在医院吗？”

“在。”

“我听说你带了个Omega来医院？”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杜若仲“诶嘿”了一声，“还真有，这个Omega是不是叫陈季，26岁？”

“嗯，怎么了？”

贺程看了一眼陈季，推开门走出去。

杜若仲：“等会儿结束带着他的体检报告，还有他本人，来我办公室一下。”

贺程：“你认识他？”

杜若仲：“我之前的病人。”

杜若仲是心外科的医生，可陈季的体检报上并没有体现这一点，他的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十分健康。

贺程察觉到不对劲，他又问：“他得了什么病？”

杜若仲没直接回复，他那边来了人，杜若仲堵住手机跟人聊了两句，随后他对贺程说：“贺程，我等会儿再跟你说，我这边来了个患者，你等会儿记得带陈季过来见我。”

……

陈季被贺程带到杜若仲面前，杜若仲一见到他就叫了句：“石头！”

陈季像见了乡下来的朋友一样，脸上的神色无语又尴尬：“杜医生。”

房间内，阳光照射进来，将白色墙壁染上了一层陈旧的色彩。桌子上的绿萝摆放的位置和十年前如出一辙，让陈季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个场景。

杜若仲：“咱们好久没见了。”

陈季偷偷看了眼贺程，回答得有些不情愿：“嗯。”

陈季每一次来医院检查，他的父母都会陪同在他左右，16岁的Omega被娇惯得不像样子，在整个医院都是出了名的。

陈季16岁之前，隔三岔五就要往医院跑，他不仅有先心病，体质也很差，差到不知道哪里没顺他的心，就要生一场病，住几天院。

很多次医生见了他，都要调侃他一句：天天住院，家里是不是有点钱都交给医院了。

陈季那时候虽然被宠得很娇气，但性格却很好，乐观又开朗，就是脸皮薄，怕尴尬。

就有一次，他在饭里遇到了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偷偷挑出来丢在了垃圾桶里，这一幕被他的主治医生看到了，就被调侃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像豆芽了，所以才不吃豆芽的？”

陈季听到这句话气得脸都红了，他说一句也就算了，就连其他的医生见了他，也要调侃他一句豆芽菜。

晚上他父母下班之后来看他，他将这事跟二人说了，但从两人的回答上，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陈季从小第六感就很强，他觉得自己这是未卜先知的能力。

于是他佯装生那些医生的气，又添油加醋地表演出来，将两人逗得笑个不停。

等到两人出去时，陈季偷偷跟了上去。

他们先左转又右转，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父母一起走进了他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陈季躲在门外，透过没关严的门缝，偷听里面几人的对话。

不过没多久，他就生气地离开了那里。

原来那些医生叫他豆芽菜，都是他父母的主意。

陈季生气了，后果就是他连着三天都没有和他父母说话。

杜若仲认识陈季的时间，比贺程认识陈季的时间还早。

可能是十年前，也可能是十一年前，他不仅知道“陈季豆芽菜”这件事，还知道关于陈季的另一件事。

“石头，你生命力还挺顽强的呀，。”

……

陈季无语了。

他的紧张与尴尬一哄而散，他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杜若仲。

“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个名字忘掉。”

听到陈季这句威胁，杜若仲笑得更大声了。

陈季的曾用名叫陈壮实，他的父母秉持着土名好养活的想法，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石头，不过也有人叫他大壮。

陈壮实这个名字陈季一直用到他分化成Omega才改掉。

他小叔觉得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叫陈壮实属实是有点不般配，他的父母倒是无所谓，毕竟土名好养活。

陈季也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听，之前家里没人提起也还好，还能接受。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提出来了，那就不行了，陈季就吵着闹着要换名字。

他天天在家撒泼打滚，在他父母面前重复了上万次：“我要改名。”

就这样磨了几天，他父母这才无法忍受，勉强同意，并提议投票决定。

结果可想而知。

家里一共四个人，两个人投赞同，两个人投不赞同。

陈季气死了，说这是不公平，于是他拉上了外婆家的各路亲戚，连家里养的宠物狗小黑都算上了，他半哄半威逼利诱着，这才以一票险胜。

但他父母始终怀疑，小黑其实投的是不同意，只是陈季误解了小黑的意思。

不过，终于在陈季升初中的那个暑假，他摆脱了他不喜欢的名字。

陈季原本在八年前是要做手术的，但做手术那天，陈家的人闯进手术室，将他带走。

原本陈季做完手术之后，就会变得与正常人无异，可以奔跑，可以自己爬到云华山的山顶，也可以去南岛潜水在珊瑚和鱼群里穿梭。

可是他经过陆可珍八年的折磨，身体情况早不如当年，杜若仲建议陈季做手术，但陈季清楚，以自己没有吃那种药的真实的身体状况，他不一定能活着下了手术台，如果不做手术或许陈季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陈季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贺程刚刚看出陈季的窘迫便在门外等着，他现在其实没什么顾虑。

但陈季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事，他已经没有办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看待。

他现在想要复仇的心思大于治好自己，更大于让自己活着。

陈季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贺程，他就坐在陈季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看到陈季出来，贺程站起身，对陈季说：“走吧。”

陈季点点头，跟了上去。

“中午想吃什么？”贺程接过陈季手中的东西。

“不知道。”

贺程看出来陈季的心情不太好，他此刻的耐心也多了一些：“中餐西餐？”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有胃口。”

陈季垂着脑袋，看起来心不在焉。

“我饿了，陪我吃点。”

“那你想吃什么？”陈季开始尝试着调整心态，他抬起头，向前看。

他们的前面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带着孩子，他们手牵着手并排走，孩子被他们用力举起，向前跳了一步，阳光从走廊尽头穿过，打在几人身上，让这个画面看起来是如此的温馨。

陈季再次低下头，一滴泪落在脚边，融进蓝色的地板。

贺程看着陈季的后脑勺，一时之间不知道话该怎么说，他想了许久，直到电梯的门在两人面前打开，他才说：

“牛肉面行不行。”

“……我只会做这个。”

陈季有些惊讶：“好，那就麻烦贺医生了。”

他学着医院里的人那样叫贺程。

……

“红烧牛肉…面？”

陈季的面前摆放着一碗泡面。

“我有说错吗？”贺程面不改色。

陈季盯着贺程认真的表情看了许久，他忽然笑出了声。

贺程蹙了下眉，不解地看向他，“笑什么。”

陈季平复了下心情，回复道：“没什么。”

他就是觉得贺程这样，很有反差感。

贺程总是这样，他虽然看着外表生人勿近，说话冷酷无情，但他却是一个做事很有趣的人。

陈季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面，虽然是泡面，但贺程在里面放了很多配菜，营养十分丰富。

吃到一半，陈季又忽然想起什么，他问贺程：“还有其他人吃过你做的饭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做。”

闻言陈季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贺程，“你很有天赋，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把整个厨房烧了。”烟雾弥漫了整个地下室，传到楼上，陈季和老师手忙脚乱地降火扑灭，还没来得及庆幸，一个巴掌就扑面而来。

陈季被那一巴掌打到耳鸣了两天，嘴巴里的肉也被牙齿磕烂了，痛了一个星期。

想到这里，陈季苦涩地笑了一下，他搅动着碗里的面，“很开心能成为第一个吃到你做的饭的人。”

“你做的第一道菜是什么？”

“忘记了，好像是鱼。”

外界都穿贺危玄最爱吃鱼，有他在的场合，桌子上总会摆着几道做法不同品种不同的鱼。

贺程心底传来闷闷的不适感，他问陈季，“你和贺危玄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我小叔。”

陈季没有撒谎，如果不是陈最的死，陈季也不会认识贺危玄。

“陈季。”

“嗯？”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贺程纠结了一下才问出口。

“为什么会这么问。”

贺程看向他，对上陈季坦荡、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已经将陈季忘记了，这就昭示着陈季对于他来说可能不是那么的重要，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此刻也变得不重要，但他想听陈季怎么说。

“总觉得我们之前应该认识。”

“应该吧，我也不记得了。”

陈季低下头，继续吃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