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秒钟 第22章 小贺

心电监护屏幕散发出的光让一片静谧病房笼罩了一层冰冷的色彩。

陈季的呼吸声格外明显，身上的仪器带来的不适感让他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他的病床边上坐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们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闹出大动静，吵醒睡梦中的人。

“石头是不是比上次见的时候还要瘦一些？”Omega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和身边的alpha并排站着，细细地打量着陈季的脸以及他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身体。

“脚腕还没你手腕粗。”

Alpha伸手将陈季踢开的被子整理好，顺手又掖的严实了一些。

“这孩子从小就又爱美又挑食，没人仔细盯着他，他又怎么会好好吃饭。”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保温桶先别打开了，等他睡醒了都凉了。”

Alpha听到后，又默默地将保温桶的盖子合上。

等一切都摆放好之后，他们又从枕头下面，轻轻抽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

密封袋里装着一小撮头发。

两人将密封袋折好放进背包，Omega不放心地询问：“另一个样本你带了吗？”

“嗯。”

“检测结果出来就直接送到A国？”

“嗯。”

两个人的双手轻轻交握，像是在彼此安慰。

“石头改完名字之后，大事小事就不断地找上门来。”

“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改名。”

两个人沉默着看了病床上的人许久，

Alpha才开口回复道：“你还敢叫小季石头呢，万一被他听到了又要跟你生气。”

Omega：“叫石头我的心里才能有些安慰，我的宝贝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怪我……要是当初没心软给他投那一票，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omega的声线已经染上哽咽，她很自责，从儿子失踪的那天起，她或许有一整年都没睡过一次安稳的觉，她每一天都在自责，自责自己没能看好孩子。

陈季刚出生时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住了两个多月孟绮华才第一次将儿子抱进怀里。

这两个月里，除了她从手术室出来，在重症监护室里住的那段时间她没能去看儿子，孟绮华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问陈敬潭，“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等到她能离开病床，陈敬潭用轮椅推着她到保温箱前，孟绮华看着那个紫红色，整个身体还没有她手掌大的婴儿，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她一直哭，又说，“他像粒花生米一样。”

孟绮华一直觉得都是她的错，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要是她哪天见到陆可珍，能躲得远远的，也不至于被欺负的让孩子早产。

孩子早产，心脏没发育好，自出院后，就大病小病不断，孟绮华不放心别人，就一直是她和陈敬潭一起照顾着。

陈敬潭大学毕业之后，就与陈家断绝了关系。事情发生后，他等到妻子在医院情况稳定下来，他才回了陈家。

离开家的第五年，陈敬潭第一次回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锤子将陈家砸了个稀烂。

陆可珍看到要疯了，她一边尖叫，一边让人上前阻拦，可是陈敬潭根本不怕，Alpha力气大，拿着一个半人高的铁锤，如同拿着一根筷子一样轻松，他来者不拒，只要过来阻止他的，他就哐哐也给两锤。

甚至连陆可珍，也挨了他几下。

陈敬潭这一闹，宣布他与陈家彻底决裂。

对于他而言，拥有如此这般的家庭，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与麻烦。

陈敬潭看着妻子，眼里也全是自责。孩子当初失踪了几年，他找了几年，全国的各个城市他都跑遍了，能找的关系也都用尽了，就是一点回信都没收到。

对于父母来说，这样大海捞针式的寻找孩子，并不算有多困难，看不见寻回的希望，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陈季有心脏病，不做手术，他能不能活到他父母找到他的那一天，都是未知的。

陈敬潭和孟绮华就这样一直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直到有一天，陈敬潭公司体检，他去医院人少的地方接电话，在那里，他看见了躺在一间小小病房里的陈季。

那是陈季失踪的第四年十一个月零三天，也是像现在一样的冬天，他二十二岁，原本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可他却躺在一间上了锁的房间，脸色衰败，没有一丝生机。

陈敬潭面色平淡，心跳却如雷鸣般贯耳。等他走到陈季的主治医生面前，他已经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

医生说，陈季自杀被抢救过来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前几天还住在重症监护室，现在送他来的人不打算救了，就让他躺在那间病房里自生自灭，能不能醒得过来，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孟绮华在过去的每一天都活在愧疚之中，鬓边银发丛生，她也无心打理，八年的时间，陈季长到了二十六岁，妈妈也不复华年了。

陈敬潭扶上妻子的肩膀，安慰道：“马上就结束了。”

孟绮华点点头，“正好等我退休，我也有时间好好照顾石头了。”

两个人整理好心情，准备离开陈季的病房，临走前，孟绮华再次看向儿子，如同当年她站在儿子的保温箱前那般，眼里皆是愧疚与不舍。

他们关好病房门，向前走了没两步，就遇见了站在走廊里的贺程。

贺程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陈敬潭和孟绮华转过头彼此对视了一眼，传达他们心中的想法。

这是小贺？

贺程这些年的变化不大，陈季的父母看了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就是两个孩子现在的关系……

“小贺？叔叔阿姨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几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贺程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冷淡，也分不清什么情绪。

“我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就要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孟绮华也没想那么多，她满心都是接儿子回家的事。

“这么长时间不见阿姨都想你了，下次再来家里，阿姨还给你做糖醋排骨。”

话虽然这么说，但孟绮华也只是意思一下，毕竟两人分开了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两人是否还如同当初那般亲密。

陈季从小都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贺程是第一个常被他念叨的，也是第一个带到家里的Alpha。

孟绮华曾经还跟陈敬潭提起过，如果两人能在一起就好了，但她也只是想想，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家境，还有那些名门望族对高匹配信息素的执念，只有信息素契合的AO，才能生出最优秀的下一代。

听到孟绮华的话，贺程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随后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说：“好，我有空了会去拜访的。”

面前的两人，对于贺程来说就是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他猜到站在他面前的两人是陈季的父母，但令贺程没想到的是，两人热情的态度，像是见过他很多次，

万千思绪在贺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或许曾经的记忆就在其中，但这太过于杂乱以及缥缈，他抓不住。

贺程觉得答案来得太过于简单且仓促，甚至他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准备，他就被迫接受了事情的真相。

贺程此刻的心情，就像做数学题时，遇到了还没学习到的领域的题目，即使答案放在面前，他也不明白题目真正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他们说，那节课你上了，可是贺程依旧大脑一片空白，他对那节课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几乎所有人都拥有上帝视角，只有他还迷茫地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自己，还是相信其他人。

首都的秋天已经结束了，夜晚笼了一层雾飘在半空，霓虹灯透过，是一片深红。

贺程握上病房门的把手，他握紧，随后又顺着门上的玻璃，望进去，最后还是没有用力压下去。

陈季父母走之前，在床头的插座上留下了一盏幽灵样式的灯。

昏黄色的灯光盖过仪器屏幕散发出的光，映在陈季的脸上。

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阴影，嘴角向下弯曲，鬓角的头发粘在脸颊。

贺程觉得他或许应该给陈季一个独处的时间，还有自己。

陈季在医院里住了五天，他时常透过窗户向下望，看着路边栽种的树木，落在地上的阳光，感受着季节的交替。

这几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话也多了起来，他的长相本身就引来了许多护士来看他，再加上他有意地装成阳光小狗，陈季的病房因此成了打卡点，很多护士都特地来看他一眼。

陈季曾经被人娇惯得很，很多时候他自己有不想做的事，想拜托别人，就会变得十分嘴甜，哄的人心甘情愿地替他做。

陈季托人给他买了许多新鲜的小玩意，都是他没有见过的，这几年新出的。有时候贺程来看他，他还会凑到贺程面前给他展示一下，但很多时候贺程都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那些老掉牙的小孩玩具。

齐护士今天上班时给了他一个毛绒小熊，它可以呼吸，也有心跳，甚至还有录音功能，可以学人讲话。

陈季十分开心地抱着小熊研究了许久，在贺程来的时候，他又给贺程展示了一些那个小熊在学他说话。

“贺医生，你吃完饭了吗？”

“贺～医生～你～吃饭～了吗～”

小熊的声音带着奇怪的语调，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贺程从陈季的手里接过小熊，他看到小熊的胸前还有一个完美的爱心刺绣。

“没有。”

“没～有～”

陈季扯起嘴角，很快地掩饰掉自己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疲惫。

“那贺医生有时间陪我一起吃饭吗？”

贺程闻言没有回复，半晌，陈季又补充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贺程将小熊放在陈季专门为它准备的小床上，又拍了拍小熊的脑袋将其固定在那里坐好。

“想吃什么？”

“想吃面。”

“哪家的？”

“声林。”

“……”

声林是首都一家热带雨林风格的bar。

乔政桉今天上午来看陈季的时候讲给他听的，他说贺程昨晚打麻将输了不少筹码，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竟然被劝下去了几杯，真是反常。

“你要是想吃，我让他们送一份过来。”

陈季哼哼干笑两声，连忙说道：“还是不用了。”随后他又说了另一家店的名字给贺程。

这家餐厅是陈季总念叨的，频率多到贺程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贺程有天路过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进去尝了一下，味道并没有陈季描述的那么好吃，但也算中规中矩。

但陈季却很喜欢，之前就让贺程帮忙带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