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哪里都好痛。
一睁开眼睛,陈季就看到了自己被捆起来的双脚。
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手也被绑在身后,只是姿势有些别扭,导致他已经痛到没有了知觉。
陈季的眼神探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医院。
“爸爸。”
“妈妈。”
恐惧爬上心头,陈季挣扎着想找到一个支撑点,好给他提供一点安全感。
房间里一片漆黑,陌生的环境,只有自己。挣扎间,陈季撞到了别着劲儿的手臂,又碰到了膝盖,痛得他瞬间蜷缩起来,张开嘴无声地呻|吟。
北方五月的天气算不上有多热,但这里似乎没有窗户,空气也在喘息间变得稀薄。
陈季觉得他的大脑在逐渐变得昏沉,意识模糊。
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衣服,以及捆绑着他的绳子。
陈季动了动手腕和脚腕,粗糙的绳子摩擦着陈季娇嫩的肌肤,火辣辣地疼。
陈季不敢再挣扎,他开始担心浸透绳子的可能是血。
啪的一声。
房间里的白炽灯瞬间亮起。
陈季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他偏头躲闪着。
等适应了再抬头去看,只那一眼,他就害怕地开始发抖。
面前的人仿佛魔鬼,她靠近一步,陈季就向后挪一下,直到他躺倒在地上。
人在极其恐惧的时候,是无法思考的。
陈季没有哭,也没有大声呼救,他只是面色苍白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陈季不可能不认识陆可珍。
他曾亲眼看见陆可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死了她养了十几年的鹦鹉,又见证着她在陈最身上刻下一条又一条的伤疤。
这个女人好像天生就疯魔。
但又好像不是。
她对于自己在年轻时生下的孩子不管不问,却又在大女儿意外去世之后生下小儿子。
意为寄托自己对死去女儿的爱。
有人说,陈最是陈映云的投胎转世。
要不然年近半百的陆可珍怎么会在女儿死后忽然怀孕,并决定生下他。
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在外人眼里小儿子是她情感的寄托,是四十岁失去女儿的母亲向上天求来的恩赐。
可事实却是,陈最映照着陆可珍心底最阴暗的一面,他是陆可珍留下的罪孽,也是陆可珍心里的一根刺。
而虐待陈最,是她释放自己情绪,报复使她痛苦的根源,以及取乐的主要方式。
她看着陈最求饶,痛呼,脸上的表情由讨好变为痛苦。
将陈映云死前受到的折磨,施加给了“她的转世”。
她忘记了自己在得知女儿被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虐待致死后,自己是什么心情,也忘记了那天自己为何与陈瑞丰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她只记得争吵时陈瑞丰说的:“如果你要离婚,你不会得到我一分钱的财产,映云是死了,但是我们得到的补偿折算成现金有将近10个亿,你还不满足什么呢?少喝点酒吧,你信息素混着酒精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水果,你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晚上你去客房睡吧,晚点我让人去给你注射抑制剂,我这几天可是没时间帮你度过……”
再之后,日子就真的朝着腐烂的水果发展。
陆可珍长达数十年的噩梦随之而来。
厚重的脂粉掩盖不住陆可珍脸上的憔悴,惨白的灯光下,她的皱纹毛孔色斑清晰可见。
陆可珍真的老了。
但她依旧挣扎在腐烂水果编织的陷阱里。
“你终于醒了。”
听到声音,陈季这才抬眼看过去,他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这么多年,你绑人的技术依旧还是没长进。”
陈季的话音刚落,陆可珍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陈季偏过头,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陆可珍是用了全力的。
“不过是在贺家待了两个月,就将我教你的规矩忘了个干净。”
她的指甲缓缓划过陈季的脸颊,停至下巴处,她勾起指尖,将陈季的脸抬起。
陈季是在迷晕之后被人带到这里的,此时他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陆可珍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陈季的脸上再次挨了一巴掌。
陆可珍骂了一句“贱骨头”,随即叫来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Alpha。
直升机带来的轰鸣声,传遍陈家上下。
高速转动的螺旋桨似乎要将整个花园的土地都掀翻。
陈家的几个佣人跑出来看,只见几个身着西装的Alpha跃下直升机,一齐向陈家大门走来。
佣人见状跑去通报。
毕竟来者面色不善,为首的男人脸色更是阴沉到极点,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为他宛如雕刻般精致的容颜添上了几分狠戾。
房门被敲响,急促不安的声音传来:“夫人,有人来了。”
陆可珍来不及理会门外的声音,因为陈季刚刚挣脱了绳子。
陆可珍立马让旁边的Alpha控制住他,“抓住他,他今晚就归你们所有。”愤怒让陆可珍变得口不择言,陈季越是反抗,就越是能激起她心中的愤恨。
如果不是他,陈瑞丰怎么可能会发现她与韩力之间的事。
陆可珍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早就应该在几年前,找个人将陈季杀了,好让他陪同那根刺一起去地下做伴。
省得让他在此时给她本应安度的晚年添乱。
陆可珍的一个晃神,陈季找准时机,冲了上去。
混乱间,陈季扯断了陆可珍的几根头发。
门外的声音消失。
随着这扇地下室的门被打开,陈季同时被人按倒在地,挣扎间,他昂贵的衣服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
“刺啦”一声。
陈季也听到了他心脏破裂的声音。
陈季低下头,双手握拳挡住自己身前。
他不想让贺程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比昨天还要不想。
他也没有预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也没有想过贺程会来救他。
他以为今天会如同以前的每一天,每一年。
睁开眼闭上眼都会身处黑暗,唯一不一样的是,贺程会在闭上眼时出现。
这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陈季睁开眼时,看到了贺程。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默默承受。
他以为自己可以强装镇定从容地站起来,对贺程说他没事。
但是他没想到。
眼泪会自己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不是陈季在哭泣。
这是陈季心中的枷锁松动时的叹息。
陈季用八年的时间在自己的心里筑起一堵墙,作为为他提供信念的盔甲。
但因为技术不精,用料不佳,盔甲变成了枷锁。
盔甲是为了保护陈季。
而枷锁是为了困住他。
前者只存在于这堵墙刚刚建成的那段时间,后者则是产生于他意识到贺程早晚会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贺程带的人很快就将陆可珍以及那两名保镖控制住。
贺程将陈季从地上抱起,离开时,他抬眼看了下四周,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现在是五点三十七分,两个小时,够不够用?”
旁边的人颔首应答,贺程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随便用什么手段,我只想听到我想感兴趣的答案。”
陆可珍的脸上依然带着怒意,她一边试图挣脱身边人的控制,一边讥讽地笑道:“陈季你本事不小,明面上当着贺危玄的未婚妻,背地里又勾搭了个小的,一个在国外赚钱,一个在国内陪你?你还挺会享受……放开我!”
陆可珍以为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陈季在外面找的小三,至于那个人的身份是什么,她毫不在意,她只想让那几个不知轻重的手从她的身上拿开,她要痛死了。
一旁的人走上前,眼神中带有一分悲悯,“老太太,慎言。你知道刚刚离开的那位是谁吗?”
“我应该知道那是谁吗?”
“我认为人死之前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那人先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你什么意思?”
Alpha轻笑一声,语气里的悲悯已经消失殆尽。
“JC,听说过吗?”
JC,国际上大名鼎鼎的安保公司,说是安保公司,实际称之为私人军事公司都不为过。
陆可珍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地下室里灯光昏暗,待人走近了,她才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
与她当初看陈最的神色,一模一样。
但她依旧嘴硬的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想表达你是服务于权贵的一条狗吗?”
JC的成员主要来源于各国特种部队退役人员,性别横跨Alpha、Beta 、Omega,只要能力够强,JC来者不拒。
其主要任务,是维护各种军|事政治经济等重大活动的开展安全,以及各种机密高风险任务。
男人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准备。
“一大把年纪了,连句话都听不懂,看来要先提升一下她的理解能力,才能从她嘴里问出来点什么。”
贺程抱着陈季出了房门,平稳地走过楼梯,走出陈家。
看似短短的一段路,看似平常的一段路,陈季独自走了八年仍被困在原地。
陈季靠在贺程的肩膀上,透过他的衣服,陈季感受着贺程胸膛里的起伏。
他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明知这是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也懂得这一路上注定会有艰辛,但在此刻。
他感到又后悔、又窃喜、又迷茫。
一直到医院,陈季都只能看见贺程一言不发,以及紧抿着的唇。
护士掀起陈季的袖口和衣摆为他处理伤口。
他领口裂开的丑陋伤疤,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陈季想让贺程出去等。
但他像一座神秘的山,也像一片幽深的海。
固执地站在那里,任谁说,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于是陈季身上陈年的伤疤就直直地暴露在贺程的眼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
只是过去的碎片铺满了他白皙的身体,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的脸颊也红红的,不是冷的,不是热的,不是害羞的。
陈季下意识向角落里缩了缩,躲着不愿意看贺程。
贺程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陈季,默不作声。
心脏传来闷闷的痛,一阵风从他的身体穿过发出嗡鸣。
莫名的声响引起贺程的注意,他低头去看,最后在脚下,他发现了一个空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