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雨季 第2章 木锋

雨骤然下得大了起来，盖过了詹无忧的声音。但詹密听到她的声音杂着雨声传到自己耳朵里，砸得生疼。

詹无忧说：“他呀？没上学，他妈妈病了一直在床上躺着，他都是去捡捡废品拿去卖，去年冬天那会儿你奶奶遇到他看他可怜收拾了你以前的衣服给他，还好你奶奶没舍得丢，这不就有用处了嘛！后来小孩儿跟你奶奶熟了之后偶尔会来家里吃饭。不过我没见过他妈。今天他来遇到了吗？”

詹密摆弄着手里的筷子：“嗯。”难怪他会觉得木锋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原来是自己的。

詹无忧说：“害，你还有没有钱？我再转一些到你卡里，他来就给他一些吃的吧，太可怜了。”

詹密又问：“他爸爸呢？”

詹无忧说：“不知道，这个女人带着孩子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她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只比詹密多一点，大多数时候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家，所以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

詹密点点头，说：“知道了，不用给我转钱，奶奶给我留了。”不少。

詹无忧说：“好，我先去忙了，再联系。”

老太太怕自己死后没有一个人管这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双全却活成了一个孤儿。在给他的遗产里除了房子还有一笔钱。

房子要等詹密成年以后才能过户，但是钱可以不用等。老太太留下的钱足够让他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地长到成人。

十五岁的詹密活得成熟且通透，全靠父母不管长成这样。

詹密挂了电话以后打扫了一下屋子里的卫生，走到窗边往外看，路灯的光下发着光的雨丝打出一圈圈的涟漪。

第二天木锋准时来了，小孩很有眼力见。昨天詹密吃饭的时候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大概知道了自己身上味道不好闻，今天来的时候换了一身。

詹密让他进来时只闻到了一股不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

詹密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相处，不过他知道木锋来可能是饿了。

他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奶奶给自己吃得很好，于是提出来要去菜市场买菜：“家里没什么吃的了，你跟我去农贸市场买点菜吧！想吃什么我们可以一起买回来。”

木锋永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詹密很想问他：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成天傻乐些什么。但他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什么都没说。

他从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面包递给木锋：“吃着，我们骑车过去。”

傻乐着的小孩接过面包揣进了裤兜里，詹密看了他一眼说：“一股傻劲，你揣起来不吃啊？”

傻小孩儿木锋楞楞地说：“妈妈也要吃。”

詹密一愣，以为木锋是想拿去给他妈妈当贡品，也就没多说。

他把单车推出院子，冲着关门的木锋说：“你等会儿坐我们后面可千万要拉紧我，别松手！”

木锋乖乖应声，慢慢挪到他身后。詹密朝他看来：“上来！”

木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上车，詹密看他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了。他叹一口气：“你扶着我，我把你拎起来你屁股坐上去可以吗？”

秉持着不给外人添麻烦的木锋：“可以……可以的！”

詹密拎着他领子提起来时心里震惊：这孩子怎么这么轻？恐怕只有三十来斤。

嘴上却说：“坐好了我们走咯！”

一路上他都好怕木锋没抓稳自己，一直在说：“木锋你一定要抓紧啊！别松手。”

木锋：“詹密哥哥我抓得很紧哦！不用担心我会掉下去。”

詹密也不敢放松，一直到了农贸市场他才松了一口气。

詹密：“想吃什么？”

看花了眼的木锋：“我想吃大鸡腿可以吗？詹密哥哥。”

詹密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头发乱糟糟的有点臭，本来想摸摸头的，发现下不去手，只能作罢。它说：“吃！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于是詹密买了两个鸡腿，木锋的鸡腿没有放辣椒，接过来就递给他了。

小孩子吃起来不注意形象，但正值青春期的詹密注意，他吃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吃成大花猫。

不过他还是沾到了唇周，于是就有了大花猫看着小花猫吃鸡腿。

他上水产区转了一圈，觉得没有看上的，鱼太丑虾太臭。绕着走了一圈他就买了几斤猪肉，觉得应该够他们俩吃了。

当他走过买肉的区域去往蔬果区的时候他闻到了和木锋身上味道一样的地方，他问木锋：“你平时来这里捡垃圾啊？身上那股味儿跟这一模一样。”

木锋摇摇头：“詹密哥哥我没来过这里。”

詹密不理解：“你没来过这里，那你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

木锋仍旧是摇摇头。一个傻小孩儿哪知道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好饿。一个面包压根填不了肚子，他很委屈地低下头。

詹密弄不清就不再深究，此刻就应该先回去。他把买好的菜挂在车把上，一个跨步骑上车转头跟木锋说：“来，我们回去了。”

木锋乖乖站在他左后方等着詹密给他拎上去。

“走了！坐好啊。”詹密稳住车把让他坐稳抓好自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才走到半路，有一滴雨珠落在詹密手上，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雨丝打到自己脸上，差点睁不开眼睛。微微低着头一股劲往前骑，让雨打在自己头顶。

詹密垂着头骑车，大声跟坐在后面的木锋说：“你靠着我一点，雨小一点。”

木锋抓着他的衣角，身体朝他后背靠去，果然雨就没打在他的脸上，只是头顶凉凉的。詹密感觉到后背温温热热的才安心不少。好在很快就到了家，虽然雨不是很大，但骑车速度快一点那雨丝刮在脸上很快就能遮住视线。

他下来把木锋提溜下来，推着车进了门。他提着手里的菜，木锋就这样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进了门。

詹密把菜放进厨房，舀了两碗米把饭焖上。抬起头看到木锋站在厨房门口瑟瑟发抖。他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两件我不穿了的衣服给你换。”

上了楼转悠半天想不起自己以前的衣服放在哪的，从衣柜里抽了一件自己不常穿的T恤。

他拿着下楼说：“我找不到以前穿的了，先给你换下来，等下给你把衣服烘干再穿吧。一楼楼梯间后面有一个卫生间可以洗澡。”詹密说到这便止住了话头，他怀疑木锋不会用。

又说：“你等我一下。”木锋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不说话。

詹密转身噔噔噔跑回房间拿了一套衣服下楼，走过木锋身边时拉着他走进卫生间里。他把水温调到合适，自己脱了衣服之后又让木锋把衣服脱了，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洗发水，示意木锋伸出手来，在他手心挤了几泵洗发水说：

“我教你洗头啊！双手合拢揉一下，然后把洗发水这样都抹在头上。”詹密一边说一边示范给他看，木锋有样学样，给自己头顶搓了好久都没能像詹密那样起很多白色的泡沫。而詹密看着他头上流下来的黑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把这个孩子洗干净，不然自己也要脏了。詹密取下喷头把他头上冲了一遍，又挤了点洗发水在他头上让他自己搓。第二遍，流下来水已经没有那么脏了，只是隐隐有股臭味混着洗发水的味道，在这密闭空间里，詹密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头发洗了四五遍，流下来的水终于不见泥汤了。詹密浅浅松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很久不用的搓澡巾。捏在手里，他给自己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第一次给小孩儿洗澡，要轻一点。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吐！伤孩子自尊！

木锋比他想象的瘦，皮肤下面就是骨头，有点硌手。他甚至不敢太用力，生怕把娃娃给洗散架了。

他皱着眉头，憋着气不敢说话。

一顿胡搓之后，看着木锋身上一条一条的泥，他更想吐了。

詹密把沐浴露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地上，从一旁扯了一条毛巾递给木锋，憋着一口气说：“接下来用沐浴露把自己身上洗干净，多洗几遍，我去给你找衣服。”

詹密决定刚才从木锋身上换下来的那套衣服也不要了。而这间浴室他待不下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出去。留下眼泪汪汪的木锋愣愣站在那。好久之后他才打开水龙头清洗自己身上的泥。

小孩儿自尊心强，要哭不哭的样子詹密也不是没看见，估计是刚才那样子被自己看见了有点尴尬而想哭。

上了楼的詹密转身就钻进了浴室里，快速把自己冲干净直到闻不到那股难以言表的臭味之后随便找了一身衣服套上，拿起手机给詹无忧打电话。

电话拨通刚响几声就被接起了。

詹无忧声音有点疲惫，詹密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不过创业初期都这样吧，他想。

詹无忧略显疲惫地说：“大侄儿，怎么了？”

詹密抿了一下唇，略微估计了一下木锋的年龄，说：“姑姑，你知道在家里我还有没有5到8岁之间的衣服？”

詹无忧一下猜出来木锋可能在，现在没有衣服穿，不然詹密也不会打电话给自己，她坐直身体，想了想说：“我妈，你奶应该是用纸箱装起来压在你床底的，你拉出靠床头的那个纸箱子看看？”

詹密蹲下身，果不其然在床底下看见了一排纸箱子。他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床上，跪在地上把靠着床头的那个箱子拉出来。纸箱上积了很厚的灰，詹密从书桌上扯了两张纸随便擦了一下，用剪刀割开封箱子的胶带。

詹无忧在电话那头问：“怎么样？那箱衣服应该是我收的，里面应该是有合适的。不知道木锋有没有长高，我有两个月没见他了。”

詹密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的衣服堆得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奶奶放的。他听着电话里的话，回答道：“感觉很瘦小，今天带他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遇到一阵雨，我们被淋湿了，给他冲洗的时候他真的太脏了。你是不知道，我给他洗了四五遍头发，搓身上的时候那泥条，我从来没见这么厚泥的人。”

詹无忧捂着嘴笑：“我就知道你会嫌弃他，是不是还想吐？”

詹密一边扒拉着衣服，一边问：“你怎么知道？”

詹无忧：“我能不知道你？小时候你一点臭味都闻不了，印象最深的是我带你去买袜子，拿给你穿的时候你一直哭着闹着说：我不要臭袜子～不要臭袜子。给我弄得老尴尬了。”

詹密笑了一下，终于扒出一件差不多大小的衣服，还有一条短裤。就是不知道这个天，这么大的小孩儿会不会觉得冷。

詹密抖了抖衣服，说：“好了姑姑，我给他收拾好了弄点吃的。先挂了啊！拜拜～”

詹无忧：“拜拜。”

詹密下楼的时候木锋已经洗完了。他穿着自己最开始给他拿的那件T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又小了一圈。头发湿答答的还在滴水，詹密走到浴室的架子后拿出吹风机，示意木锋过来。

把小孩吹干之后他才拿衣服让他换上。

詹密把吹风机收起来，一边朝厨房走一边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木锋寸步不离地跟着，闻言回答：“詹密哥哥，我今年八岁了。”

詹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你是哪里的人？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木锋走上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蒜头，乖乖坐在板凳上，小手指很费劲地把蒜头一瓣瓣扒下来。詹密没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看他，微微蹙了一下眉，说：“怎么不说话？”

嘻嘻嘻，原本想只写短篇的，一开文就发现不是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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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木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