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果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庭氛围其实挺一板一眼的。
詹果一直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是怎么养出自己这么个懒散的女儿,但总归还是收到了父母的影响——她的时间观念一直比较强。
她在教室外面愣了有十来秒,对眼前这个坐了人的教室有些许陌生。
“你来这么早?”她收拾好表情,展示出一副明媚的笑脸,边放包边对眼前的学生说。
大屏是开着的,显示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阎涣的视线从书上平移开来,先是聚在詹果腰间的假口袋上,下一秒抬眼注视上詹果的眸间。
“早上好,”他笑了笑,“詹老师。”
“Guten Morgen,”詹果随和回应,抽出半点他对面的椅子,把一条腿挤了进去,“家住得远吗?”
詹果在这个岗位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一些闲聊的话题可谓是信手拈来。
阎涣嗯了一声:“不是很远。“
“怎么来的?”她问。
“坐车。”
也对。
她本来习惯性想跟学生吐槽一下地铁有多挤,看到对面这张贵公子脸就顿时没了开口的**。
阎涣今天依然是休闲款的衬衣,搭配了一条不是很有设计感的牛仔裤。衬衣扣子扣得很整齐,被他一穿,根本没有这种款式衣服在淘宝模特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味道。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这次没抓头发,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碎盖称得人没了冷冰冰的棱角。
阎涣看起来不是刚到的,面前的教材端正摊开,旁边还放了两支敞着盖的钢笔。她低头瞄了一眼他的教材,见上边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从题干到正文,样样不落。
“准备做得挺好啊,”詹果由衷感慨,“以往的学生都要我逼着做笔记。”
“但一般都不做。”她笑说。
阎涣没有回答,似乎一直盯着她的脸,弄得她怪不自在。
“怎么了?”她弱弱提问,”我脸上……“
“有东西,”阎涣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右边。”
詹果一听,脸上差点烧起来,尬得迅速转过身子。
一般来说,一个人在提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的时候,都不是真的想得到“有东西”这种回复。
她马上从包里掏出小镜子来照了一下——果不其然,右边嘴角上方被染成了咖啡色,大概是巧克力酱。
这简直像…
像吃了屎一样。
她今天买到了之前天天售空的泡芙,在楼下把外卖取到手后就迫不及待地往肚子里送了。
她吃得急,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刚好等到电梯,没擦嘴。
詹果用一只手挡住嘴,另一只手在包里笨拙地翻了半天也没翻到纸。
“需要吗。”
她一侧头,见自己身旁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抓了一包卫生纸。
美手的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出糗,詹果老师此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谢。”她小心翼翼地拿过纸巾,快速拆了一张在嘴上胡乱擦了一把,范围之大,覆盖面积可达半张脸。
只能说幸好她本人上早课一般懒得化妆,不然不敢想象会是怎么一场灾难。
“上……上课上课,”詹果选择转移话题,一清嗓子马上摆出老师架子,“反正就你一个人,早开始早下课。”
阎涣低下头去,不知道是不是偷笑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与课堂相匹配的学生表情:“好的。”
詹老师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很好地hold全场,即使面对的是疑似自己曾经同学的有钱学生。
这个关系还是太复杂了。
在上课期间詹果得出了跟之前差不多的判断——她觉得阎涣不管是努力程度还是天赋都不低。
他所有的发音基本都是一遍过,更别说是需要记忆的发音规则,别人大概在上课前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一对一一般都会面临排课较少,课程密度过大,学生容易大脑过载的问题。但阎涣从始至终都展现出超越以往所有学生的天赋和韧性。
中场休息,詹果去教室外面接了杯咖啡:“你是不是英语挺好的?”
阎涣把椅子转向她:“不算差。之前原本打算去美国,考过托福。”
英语好的学生在学其他日耳曼语言的时候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类似于中国人比起其他国家的人,在学日语上会相对容易一些。
“就看你猜词那么厉害,”她在加冰块之前喝了一口热的,“我英语就不好。”
阎涣:“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詹果笑出声来。
阎涣没有反驳什么,只又嗯了一声。
詹果老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可能是因为在同学面前她会更难演出老师的样子,今天光是前半节课,在阎涣面前就冷场了三四次。
她从来不知道十分钟休息会有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盼来上课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王导当初本来想不管不顾地给阎涣的每一节课排成五个小时来彰显这里教学能力的优越。还是詹果据理力争才让课程减为每天四个小时。
这种课往往不像是学校上课的感觉,可能中途只有十分钟时间够给人上个厕所喝个水,其他都是连着上一点不休息的。
上完四个小时詹果往往又累又饿。
“第一节课就不布置作业了吧,强度一下子上得太高也不好,可能得慢慢适应一下。”她在最后边说边收拾,准备走人。
“可以布置。”阎涣说。
詹果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瞄了他一下,笑着开玩笑:“你上学不会是这种叫老师布置作业的傻逼之一吧。”
“只是怕不做作业影响你上课进度。”阎涣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我是老师你是老师?”
“你。”
詹果耸耸肩,掏了掏早上的外卖袋子,拿出一个盒子放在阎涣面前:“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阎涣刚把东西装进包里,有点意外地看向她:“给我的?”
詹果扬了扬下巴。
他轻轻打开盖子,见里面放了硕大一个泡芙——表面上撒了一层厚厚的可可粉,还有几道巧克力酱。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的话我带回去就行,不用勉强。”詹果说。
她本来就喜欢在买好吃的的时候多买一份给学生,只是不知道超级vip喜不喜欢平民食物罢了。
但詹老师觉得这大抵也不算平民食物,毕竟那么难买。
阎涣沉默了半天终于发话:“挺喜欢的。”
“那就好,”詹果把包往背上一撩,推开玻璃门,“那你先点点肚子吧,饭点都过了。“
“你要走了?”阎涣见状马上问。
“啊,”詹果转头朝他挥挥手,“你慢慢吃,反正你又不用急着赶地铁。”
“我……”
詹果把耳机一戴撒腿就跑,没听见自己的学生说的后半句话。
很急,急着下班回家躺着。
她昨天晚上熬夜追小说熬到三点,早上七点又起床上班。可以说自己能撑到现在全靠所剩无几的职业素养。
下午的地铁没有早高峰那么可怕,但一号线依然很挤。
詹果站着打瞌睡,被旁边的人一撞,撞丢了耳机,一直到下地铁都没有找到。
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垮着脸。明明詹老师平时也喜欢戴单边耳机,但这次总觉得没耳机的一边空落落的。
不想戴和不能戴还是有点区别。
“要不明天我也开车吧……”她自言自语道。
从她家到上班的地方必经这座城市最繁忙的路段,在早高峰几乎寸步难行,所以她最终还是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詹果在回家之前都没打开手机,一拿出手机就看见两条微信消息。
阎涣发来的。
-【图片】
-很好吃,谢谢老师。
图片上是一个空盒,背景是大理石桌面,大概已经回去了。
她回了个大笑的表情。
-喜欢就好
她把电脑拿到书桌上插上电源,这下才想起自己被丢耳机烦得忘了吃饭。
詹老师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有人羡慕她天天炸鸡汉堡甜甜圈样样不忌口还能不长胖,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为什么。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懒到一定程度,真的会连吃饭都嫌麻烦。
她发现自己漏掉了某一餐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顺便来一个轻断食,而不是想办法去补上。我们的詹老师此刻去冰箱里翻了翻库存,翻出一袋冰牛奶来喝掉,便是解决了一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