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圣母者得天下 第19章 第 19 章

清晨的日光唤醒了陌白衣，他只觉一夜好眠，自毒发以来，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真是神清气爽。

零一早就结束休眠，在附近找了处水源简单清洗后返回了营地，于是将将苏醒的陌白衣便看到如此画面：一袭黑衣姿容清绝的女子，从苍翠碧绿的林间走来，身姿挺拔，面容洁白无瑕，还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她的眸子清澈明亮，仿佛一汪碧水，却不含人间烟火。

待她走近，陌白衣眼底已漾起惯有的笑意：“晨安。一睁眼便得见零姑娘这般仙姿，实乃在下之幸。”

零一并未理会这番殷勤，医疗感知无声扫过：“身体指标已恢复正常。”

“行程在即，陌先生不去清洗一下吗？那边有条小溪。”

见零一静立原地，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自己，片刻后提出梳洗的建议。陌白衣恍然意识到连日的奔波与毒发折磨，确实让自己略显狼狈。经她这一提，顿时觉得浑身粘腻难耐，仿佛连衣襟都沾染了风尘的滞涩。

他面上的笑意倏然一收："零姑娘提醒的是。"话音未落，人已起身朝溪流方向走去。

待那抹红色消失在树影深处，零一俯身整理药篓。又细致地将篝火的余烬彻底熄灭，确保不留半分隐患。

溪水淙淙，陌白衣解开衣带，清澈的流水漫过他线条分明的肌理。水珠沿着紧实的背脊滚落，在晨光中闪烁如碎玉。一道窈窕身影悄然而至，将红色的衣袍轻放在溪畔青石上。

"主上昨夜未服解药，身体可还安好？"女子声音带着特有的柔媚，目光却恭敬地垂落。

"无妨。"他掬起一捧清水，"那位零姑娘，确实能压制我体内的毒。"水珠从他指缝间漏下，溅起细碎涟漪。他取过干净衣物，语气渐沉："查得如何了？"

女子倏然跪地："属下动用了阁中全部暗线，仍是一无所获。"

陌白衣动作一顿，千机阁的情报网遍布各国，竟也有查不到的来历？这倒真出乎他的意料。

他漫不经心地换上新衣，眸光掠过潺潺溪水："既然查不到，便不必再查。"

红菱垂首静候，见他指尖轻叩青石，发出规律的声响。

"去邺城置办一处宅子。"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要清净雅致，配齐仆从。数日后我便到。"

"属下明白。"

"阁中事务..."他略作沉吟，"若非十万火急，不必来报。"

红菱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却仍是恭敬应下："是。"

晨风拂过，溪边只剩陌白衣独自而立。他望着水中倒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个零一，倒是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零一并无窥探他人沐浴的癖好，因此对溪边对话一无所知。待陌白衣收拾齐整回到营地，二人即刻启程，沿着林间小径往远方城镇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小径渐宽，终是汇入了通往城镇的主路。就在这时，零一望见前方道上行来一队百姓。

这队人马约有十余众，男女老幼皆有，个个背负沉重行囊，满面愁云惨淡。更有妇孺低声啜泣，悲切之声随风传来。零一正疑惑间，陌白衣已上前一步，向一位青年模样的男子拱手道：

“这位兄台，敢问诸位这是……？”

那青年见陌白衣衣着气度不凡，倒也愿意答话：“我们都是前头清远镇的百姓，镇上如今发了疫病，正在逃难哪！”

“疫病？”零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青年见零一容貌清绝，话也多了起来：“姑娘有所不知！那疫病来得凶险，初时便是突发高烧，浑身剧痛，喉咙也如火烧。不过两三日，便开始上吐下泻，呕出的都是黑血……待到后来，浑身皮下都会渗出血点，七窍流血不止，最后……最后人就……”他说得激动，前方却传来老妇的呼唤，他急忙应声，又回头急道：“二位千万听我一句劝，莫再往前了！那清远镇如今就是个人间炼狱，去不得啊！”说罢，匆匆追赶队伍而去。

零一站在原地，核心处理器已将青年描述的病症特征检索出来，经过对比居然与“埃博拉病毒”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三。

人群远去，陌白衣轻摇折扇，他转身看向零一，只见她满眼凝重。

“去往邺城，若是不经清远镇，可从一旁绕行，以你我脚程，大致会晚上一两日倒也不打紧，若不然换条路线？”他提议道。

听闻陌白衣的提议她摇了摇头：“去清远镇。”这是个陈述句，说罢她向着镇子的方向行去。

陌白衣挑眉追上："姑娘当真要涉险？那疫病听起来非同小可。"

"治病救人，是我的使命。"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步伐未有丝毫迟疑。

落在后方的陌白衣听闻此话，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勾勾唇跟了上去，身为千机阁阁主，他洞悉很多秘密，见过太多沽名钓誉的"神医"，哪个不是见势不妙便溜之大吉？这零姑娘明知前方是疫病横行的死城，却为了一句"使命"坦然前往，倒让他久违地生出几分探究欲。

"有趣。"他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

常年被剧毒折磨，早已让他对生死失了敬畏。此刻看着零一决绝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若真能在这座濒死的城镇里，亲眼见证所谓"医者仁心"究竟能坚持到几时，倒比任何江湖戏码都来得有趣。

他从容不迫地迈步跟上，轻摇折扇。既然零姑娘要演济世救人的戏码，他便做个安静的看客。至于这场戏最终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他很是期待。

零一加快了脚程，那速度陌白衣暗暗用了两份内劲才跟上，由于速度加快，两人比原定时间更快到了清源镇。

这里的情况比两人想象中更加严重，只见镇门处已经没有守卫，两人进入也无人问询，街道上萧索异常，空无一人，六月的清风吹过，扬起白色的冥币纸花，虽是夏日也没来由让人觉得凄惶。

"南羌商道上的明珠，如今倒成了鬼城。"陌白衣轻声点评，目光扫过街角堆积的秽物。

零一忽然驻足，鼻尖轻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与生石灰混杂的气味。恰在此时，一队官差从街角转出，正将大把白色粉末撒向路面。为首的差役见到他们，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速速离去！这镇子进不得！"

陌白衣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恰好将零一挡在身后。他躬身施礼时，袖摆随风轻扬，姿态谦和得体。

"在下与内子途经贵地，本想寻个客栈稍作休整，不知镇上为何......如此冷清？"他面露恰到好处的困惑，若非早前遇过逃难的百姓，连零一都要信了这番说辞。

那官差本就心烦意乱——知县大人亲临坐镇，可镇上人手紧缺，连城门都无人把守。若被上头知道放人进来，少不了要问罪。正欲厉声驱赶，却见陌白衣指间夹着一片金叶子，在袖笼遮掩下递了过来。

"还请行个方便，安排个落脚处......"他唇角含笑，眼底却凝着寒霜。

官差掂量着金叶子的分量，又细看二人衣着。陌白衣虽作寻常打扮，衣料却是上好的云锦，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仪。他迟疑间，陌白衣已向前半步，声音压低："大人，可行？"

"罢了。"官差朝队伍末尾招手，"带他们去驿馆。"

一个年轻差役应声出列，陌白衣回身对零一温声道："娘子，我们且随这位差爷去歇脚。"

两人随着领路的官兵穿过数条街巷，足音在空旷的青石路上显得格外清晰。沿途店铺十室九闭，偶有蒙面行人低头疾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行至一座气派客栈前，朱红灯笼在暮色中摇曳，匾额上"清远居"三字墨迹淋漓。看得出，这是镇中顶好的客栈。

士兵将两人送至客栈大厅，转身对他们说道：“近来镇上疫病肆虐，两位既是过客，歇息一夜便早早离去吧。若需长留，切记尽量减少外出，以保安全。”他语气郑重，显然对疫病的威胁不敢掉以轻心。

大厅内，灯火通明，装饰精致。几名客人零星坐在角落里，神色惶然。见到两人随官差前来，客栈老板亲自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二位请上座，可要用膳还是直接歇息？”他的语气热切。

陌白衣轻摇折扇，淡然答道：“安排一间上房，再备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房间。”他的语气不紧不慢，透着一丝从容。

客栈老板连声应是，挥手示意伙计带路。两人跟随伙计上了楼，穿过走廊，来到一间雅致的客房。房内陈设典雅，窗明几净，颇为舒适。

伙计躬身说道：“二位请稍候，膳食稍后送到。”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陌白衣轻摇折扇，撩起衣袍坐在窗边的案几旁，倒了两杯茶。 “零姑娘，请饮茶。”他微笑着邀请道。

一路上，零一都十分安静，只是默默跟随在陌白衣身后，在外人眼中，她极为符合随丈夫外出的乖巧妇人形象。

事实上，她一路上都在观察这陌生的古蓝星世界。这里的建筑风格与现代蓝星、新蓝星的合金城市都不同，古色古香的屋宇、曲径通幽的小巷都被她的电子眼一一记录下来，储存在她的电子脑中。这些景象与古蓝星博物馆中的资料重合，感觉神奇极了。

陌白衣见她接过茶盏后并不急于饮用，而是垂眸细观茶汤色泽，又轻嗅其香，举止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当零一终于启唇轻啜，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竟似有星子落入寒潭，泛起细微涟漪。

她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而后将空盏递回，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陌白衣执壶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笑意如春水漾开："零姑娘似乎很中意这茶？"

"滋味奇妙。"她指尖轻抚杯沿，"初时清苦，转而回甘。"

"这只是寻常碧螺春。"陌白衣为她续茶时，袖间暗香浮动，"待到了邺城，请姑娘品鉴雪顶雾尖，那才叫......"他话音渐低，尾音勾着若有似无的引诱。

零一没有接话，只是将杯中的茶饮尽，一滴也未浪费。

她心中回想着古蓝星的记忆——古蓝星人爱茶，善耕地，喜美食。可惜在新蓝星，只有添加化学成分的饮用水和合成营养液，再无土地供人类开垦种植。

百年来，许多人类身患严重的精神疾病，大量人类选择自我消亡。如今，新蓝星的人类生育率也极为低下。

零一突然理解为何会有时空叛逃者的存在。即便背负最重的惩罚也要犯罪，因为这里是蓝星，人类的母星，是许多人类渴望重归的故乡。

她放下茶杯，目光沉静而幽深，像是在感受这片土地的气息。陌白衣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没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零一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陌白衣见她动作，也随之望去，只见之前的几位官差正从街上经过，循着他们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便是清远镇的府衙。

“那边应当就是清远镇的府衙了。”陌白衣说道，轻轻摇晃折扇，悠然问道：“零姑娘对这清远镇的疫病，可有何看法？”

零一来时，便对官差撒下的粉末做过分析，那是由多种植物合成的药物，功效是抑制细菌滋生。清远镇上应当有医术不错的医者。

“官差撒下的粉末，可以消毒杀菌。镇上有懂医术之人。”零一语气平静，"但若症状真如描述，这绝非普通瘟疫。"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仿佛在虚拟界面上调取数据，"高热、出血、多器官衰竭……这些症状指向的是烈性传染病。现下的防疫措施未必奏效。”

陌白衣点点头，正欲接话，门前传来扣响声，是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小二恭敬地将托盘上的菜肴一一摆放好，微笑着说道：“两位客官，清淡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陌白衣看了看小二，问道：“小二哥，镇上疫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小二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道：“客官有所不知，这疫病来得突然，传染极快。镇上已有不少人染病，死了好多人，镇郊的义庄都停不下了，听说朝廷派了好几个御医下来，但得病的人还是越来越多。”他放下托盘，说到此处眉宇间尽是忧愁。

零一听闻，问道：“可知最先染病之人是何情况？医者们有何诊断？”

小二摇摇头：“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不太清楚详情。但听说御医老大夫都束手无策，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好多有处投靠的都离开清源镇咯。”

陌白衣从衣袍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小二的手中。小二见状，面上露出喜色，但又显得有些为难，道：“这事儿小的确实知之甚少，不过镇中正在广招药方，许多老大夫皆去献策，姑娘若是前去询问，定能得到些许答案。”

陌白衣颔首示意，小二开心地应了一声，准备关门离去。临走前，他见金叶子得来轻易，不忘讨好道：“姑娘貌美，夫君温柔多金，您两位真是神仙眷侣。若有吩咐，尽管唤我。”说罢，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零一微微偏头，清澈的眸中泛起真切的困惑："他方才那话，是何意？"

陌白衣执扇的手在空中稍滞，旋即轻笑："零姑娘忘了？在下方才对官差说，你我是夫妻。"他眼尾微扬，流光潋滟，"总不好说我们萍水相逢，却深夜独处一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辜，狐狸眼中笑意荡漾。

零一清澈的机械眼中带着困惑：“为何不能？”她纯真的神情格外生动，像初涉人世的精魅。

陌白衣合上折扇，没忍住想轻敲她的脑袋，距离骤近时，一丝杀气弥漫在他周围。

零一机械眼眯成了一条线，蕴含着危险，注视着他即将到来的攻击，陌白衣悬崖勒马及时收手，解释道："世人最重礼法。"

他温声解释，目光诚恳，"若说你我并非夫妻，却要同处一室疗伤，只怕会损了姑娘清誉。"

零一沉默不语，电子脑飞速运转。陌白衣见状又添一句："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求些。"他语气温和，仿佛全然在为她考量。

虽觉其中逻辑存有漏洞，但分析人类社会规范确是她的短板，最终选择将这个问题暂存待议。

她轻抿嘴唇，神情认真，许久过后说道：

“我要去府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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