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瑶的小楼里上演着"军民鱼水情"的温馨戏码时,审判所驻地深处,赛拉斯·审判官正面临着他职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信仰危机——当然,在他看来,这是整个世界面临的危机。
银蕊教授的公开反水、佣兵团的暗中资助、以及学院高层越来越明显的拖延态度,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那代表着神圣与秩序的俊脸上。更让他憋屈的是,那个异端凌瑶,自从被"软禁"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仿佛彻底沉醉在了魔法理论的海洋里,连个正面反击的机会都不给他。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反手给你织了条围巾的诡异感觉,让赛拉斯几乎要原地爆炸。
"必要措施!必须采取必要措施!"赛拉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纯黑的审判官长袍下摆甩得猎猎作响,像极了即将扑食的秃鹫,"再让那个异端和她的蛊惑者继续污染学院,整个大陆的秩序都将毁于一旦!"
他的副官,一位同样面色冷峻的年轻审判员,忍不住提醒道:"审判官大人,学院方面态度暧昧,莫里斯院长一直以'调查中'为由拖延。我们直接动手的话,恐怕会引发剧烈冲突,甚至可能给教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赛拉斯猛地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清除异端,维护圣光纯洁,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就算与整个学院为敌,也在所不惜!更何况,那些被蛊惑的愚民和堕落的学者,根本代表不了学院!真正的洛克菲勒精神,是恪守传统,捍卫真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圣锤,净化一切邪恶,最终被载入教廷史册的光辉画面。"既然温和的手段无法让他们清醒,那就让他们在圣光的威严下颤抖吧!准备最后通牒!以神圣教廷的名义,正式向洛克菲勒学院理事会提出最终警告!"
副官看着上司那近乎偏执的神情,知道再劝无用,只得躬身领命:"是,大人。措辞方面……"
"措辞要严厉!立场要坚定!期限要明确!"赛拉斯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将异端凌瑶及其所有党羽(特别是银蕊和那个小贩)驱逐出学院城,并交由审判所羁押审查!逾期不至……哼,就休怪我们执行'净化条例'了!"
所谓的"净化条例",是审判所权限内最极端的措施之一,意味着可以动用武力强行清除"污染源",过程中造成的一切损失和伤亡,都将由"抵抗者"自行承担。这几乎等同于宣战。
很快,一份盖着审判所猩红印章、措辞冰冷强硬得像千年寒冰的最后通牒,就被正式送达了洛克菲勒学院理事会。
整个理事会瞬间炸锅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赛拉斯他疯了吗?他这是要把学院城拖入战火!"一位支持艾莉诺的理事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把那份通牒拍得啪啪响。
"净化条例?他敢!当我们学院的魔导师和护卫队是摆设吗?"另一位军事背景的理事脸色铁青。
但也有持不同意见的。"赛拉斯审判官虽然激进,但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那个凌瑶的存在,确实带来了太多的不稳定因素。为了学院的安宁和声誉,或许……做出一些让步也是必要的?"一位与保守贵族关系密切的理事小心翼翼地说道。
"让步?怎么让步?把人交出去?然后呢?看着银蕊被她那套见鬼的理论逼疯?看着我们学院百年声誉扫地?成为整个大陆学术界的笑柄?"支持派立刻反驳。
"可是不交人,审判所真的动起手来,那损失谁承担?学生们怎么办?学院的产业怎么办?"
会议室里吵成一团,唾沫横飞,活像菜市场。老院长莫里斯坐在主位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手里拿着那份最后通牒,感觉比山还重。一边是教廷的强硬压力和城内日益紧张的局势,另一边是学术良知的坚持和一位可能关乎学院未来的异界天才(或者灾星)。这选择题,简直比让他去单挑巨龙还难。
"够了!"老院长终于忍不住,用力敲了敲桌子,"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拿出一个既能平息事态,又能保全学院利益的方案!"
会议室暂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院长。
"派人去请银蕊教授……还有凌瑶女士过来。"莫里斯院长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当面谈一谈。"
当消息传到小楼时,艾莉诺教授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面谈?这肯定是赛拉斯的阴谋!想骗凌小姐出去,然后强行抓人!不能去!"
芬恩也紧张得要命,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凌小姐,咱们可不能上当!谁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刀斧手!说不定还有禁魔结界什么的!"
凌瑶放下手中一本刚刚送来的、关于古代魔法阵的孤本笔记,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对于"最后通牒"这种小孩子打架打不过就告老师的行为,表示十分鄙夷。在她看来,有那功夫写通告,不如多练两遍圣光裁决,说不定还能稍微提升点威力。
"无妨。"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不见褶皱的衣摆,"正好,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她那种"正好家里酱油没了顺便去打一瓶"的轻松态度,让艾莉诺和芬恩都急得抓狂。
"凌小姐!您不知道审判所的那些手段!他们……"
"知道。"凌瑶打断艾莉诺,目光扫过桌上那台佣兵送的萃取仪,"无非是,囚笼,锁链,净化之火。"
"那您还……"
"他们,困不住我。"凌瑶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锁不住我。火,亦焚不了我。"
艾莉诺和芬恩瞬间噎住了。虽然知道这位大佬强得离谱,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人有点……无法接话。
最终,在学院信使第三次忐忑不安的催促下,凌瑶还是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艾莉诺和哆哆嗦嗦的芬恩,前往了理事会大楼。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理事们分坐两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组。凌瑶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艾莉诺则昂首挺胸,仿佛不是来接受质询而是来参加颁奖典礼,只有芬恩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试图找出隐藏的伏兵。
莫里斯院长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点缓和气氛的开场白,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
赛拉斯·审判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审判员,如同黑云压城般闯了进来,直接打断了会议进程。他根本无视了学院的礼仪,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凌瑶。
"异端!你的死期到了!"赛拉斯开门见山,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学院已经无法庇护你了!识相的就立刻束手就擒,接受圣光的审判!"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充满威胁的话语,让所有理事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这简直是在**裸地打学院的脸!
莫里斯院长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赛拉斯审判官!这里是学院理事会!请注意你的言行!"
"言行?"赛拉斯冷笑一声,逼视着老院长,"莫里斯院长,三日期限已过其半!你们不仅没有执行通牒,反而再次私下接触异端!这是对教廷威严的公然挑衅!我不得不怀疑,洛克菲勒学院是否已经彻底被异端腐蚀,需要一场彻底的净化!"
"你!"老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赛拉斯,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他理事也纷纷怒斥赛拉斯的无礼和狂妄。
凌瑶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争吵,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她甚至还有闲心点评了一句:"吵嚷无用。要打,便打。"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让赛拉斯的怒火达到了顶点。"狂妄异端!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审判所所属!给我拿下她!"
他身后的审判员们立刻上前,强大的神圣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放肆!"军事背景的那位理事怒吼一声,身上爆发出强大的魔力波动,会议室墙壁上的防御法阵瞬间亮起!学院的护卫也从门外冲了进来,剑拔弩张!
眼看一场混战就要爆发!
"都住手!"艾莉诺教授猛地踏前一步,挡在凌瑶身前,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赛拉斯!你想动用武力?可以!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也掩盖不了你内心的恐惧和无知!你害怕凌小姐的力量,因为你无法理解!你害怕真理,因为它超出了你那可怜的理解范围!"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清晰地在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回荡:"你不是在维护秩序!你是在扼杀未来!你才是真正的渎神者!因为你拒绝承认神所创造的、远超你想象的广阔世界!"
这一顶"渎神"的大帽子扣下来,威力堪比禁咒,砸得赛拉斯都懵了一下。他身后的审判员们也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胡说八道!"赛拉斯反应过来,气得脸色铁青,"我的信仰不容置疑!我的使命就是净化一切……"
"如果你的信仰只剩下净化和毁灭,那它与黑暗何异?"凌瑶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轻易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她轻轻拨开挡在前面的艾莉诺,走到赛拉斯面前,平静地看着他那双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蓝色眼睛。
"你口口声声,言必称圣光,称秩序。"凌瑶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然,你心中,可有半分,对未知的敬畏?对生命的慈悲?对真理的谦卑?"
她每问一句,赛拉斯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些话语,仿佛带着某种直击心灵的力量,让他坚固的信仰壁垒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你的圣光,"凌瑶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微光流转,并非圣洁的白色,也非邪恶的黑色,而是一种混沌初开、包容万象的朦胧光泽,"只能照亮,你愿意看见的角落。"
"而真正的光芒,"
她指尖微动,那缕光芒骤然扩散,化作一片柔和的光幕,轻轻拂过在场每一个人。没有强大的能量冲击,没有慑人的威压,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浩瀚的感觉,仿佛初春的阳光融化了冰雪,又仿佛母亲的怀抱安抚了婴孩。
所有人,包括杀气腾腾的审判员和紧张的学院护卫,都在这一刻莫名地平静了下来,心中的焦躁、愤怒、恐惧仿佛被悄然抚平。
就连赛拉斯,也怔怔地看着那片光幕,感受着其中那无法用圣光教义解释、却丝毫不让人感到邪恶和排斥的力量,大脑一片空白。
凌瑶收起光芒,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无所不容,无所不包。"
"而非,非黑即白。"
她说完,不再看呆若木鸡的赛拉斯,转身对同样处于震惊中的莫里斯院长微微颔首:"三日之期,尚未至。"
"届时,我自会,给你们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她不再理会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带着还没从刚才那神奇一幕中回过神来的艾莉诺和芬恩,径直向外走去。围在门口的审判员和护卫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赛拉斯看着凌瑶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道路,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却足以致命的裂痕。
而那场原本箭在弦上的冲突,竟就这样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只留下满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心中回荡着同一个问题:
三天之后,她究竟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