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在上魔法在下 第18章 学术僵局

卡尔·铁盾那场惊天动地的三日酣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洛克菲勒学院某些特定圈层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骑士学院的学员们私下都在传，那家偏僻小巷里的"东方秘药"有种猛得吓人的好东西，效果立竿见影，就是后劲有点费枕头。几个自诩体质强悍、卡在瓶颈已久的壮汉学员偷偷摸过来咨询，都被芬恩报出的高价和那句"效果过于强劲，使用需谨慎"的免责声明给唬得一愣一愣，暂时还在观望。

小店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上午接待佣兵，下午应付贵族仆役，偶尔穿插几个好奇的学生。芬恩数钱数得手软，凌瑶吸收魔核吸得愉快，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景象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而这股暗流的源头，并非来自审判所那冰冷的监视，而是源于学院深处那间堆满了典籍与仪器的魔药学实验室。

艾莉诺·银蕊教授已经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一周了。如果说之前凌瑶的徒手提纯和诡异炼药只是在她坚固的魔法世界观上砸开几道裂缝，那么上次对方随手魔改基础稳定阵的行为，就简直是在裂缝里塞了炸药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引线。

一周来，她不眠不休，试图用现有的所有魔法理论体系去解释凌瑶展现出的种种"奇迹"。她假设过未知元素、推演过新型能量结构、甚至查阅了禁忌文献中关于古代神力或异界生物的描述，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实验台上，那些昂贵精密的水晶仪器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光，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依旧复杂而有序，但它们却无法告诉她那个黑发少女指尖流转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它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报"错误"、"未知干扰"、"无法解析"。

这种彻底的、毫无进展的挫败感，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艾莉诺的咽喉，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迷茫。她一生笃信的逻辑与法则，在绝对无法理解的现象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骄傲？自尊？在纯粹而残酷的"未知"面前，那些东西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终于，在一个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的傍晚，艾莉诺教授猛地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散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杂着困惑、不甘、以及被强烈求知欲灼烧着的光芒。

她甚至没有换下实验袍，就这样径直走出了学院主堡，朝着那条偏僻小巷快步走去，步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此时，"东方秘药"店内，芬恩正在眉飞色舞地向凌瑶展示他新设计的"豪华尊享版莹肌露礼盒"——其实就是把原来的水晶瓶换成了更花哨的雕花玻璃瓶，外面再绑了根丝带。

"凌小姐您看！这样一包装，价格起码能再翻一倍！那些贵族太太小姐就吃这一套！"芬恩得意洋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币如同雨点般砸落。

凌瑶正拿着一块新到的、蕴含着微弱雷电能量的奇异矿石琢磨着，闻言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对此等浮夸的包装表达了无声的鄙视。在她看来，有这闲工夫搞花架子，不如多想想怎么提升药效或者压缩成本。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夕阳的余晖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艾莉诺·银蕊教授站在门口，逆着光，表情看不太清，但那股子严肃又带着点偏执的学术气场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店。

芬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银蕊教授？她怎么又来了？上次被凌小姐打击得还不够吗？难道又是来踢馆的？

他下意识地挡在凌瑶身前，挤出营业性笑容："银蕊教授，下午好！请问您是需要'莹肌露'还是......"

艾莉诺直接无视了他，目光越过他，牢牢锁定了后面的凌瑶。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迈步走进店内，一直走到凌瑶的面前。

预想中的质问和挑战并没有发生。艾莉诺只是紧紧盯着凌瑶，沉默了足足有十秒，然后，用一种极其干涩、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告诉我。"

"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原理？"

"你使用的，不是魔力。那是什么力量？它的运行规则是什么？药性融合的依据是什么？那些符文......那些阵法......为什么违背基础元素定律却依然能生效？"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过来，语气不再是以往的居高临下和质疑，而是充满了真正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困惑与渴求。"我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方法，无法解析，无法复现，无法理解。这不可能！这不合理！"

芬恩被教授这近乎崩溃的追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想打圆场："教授，您别激动，这个......商业机密，嘿嘿，商业机密......"

但凌瑶却放下了手中的雷电矿石。她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快要被"未知"逼疯的女教授，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同情"的情绪。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和那个一心只想消灭异端的赛拉斯不同。她是真的被困在了自己认知的壁垒里，挣扎着想要触碰壁垒之外的天空。

对于真正求索知识的人，凌瑶向来保留着一份难得的耐心——毕竟她自己也是这么卷过来的。

她想了想，决定用一种对方可能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解释。她伸手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些药材样本——宁神花、紫絮草、银叶草，还有一小块月光尘。

"药性，相生相克，如同君臣佐使。"凌瑶用她那依旧生硬、但足够清晰的通用语，缓慢地说道，"彼此配合，或增强，或抑制，达成平衡，指向所需结果。"

她拿起宁神花和另一株带有微刺、属性偏燥热的"烈阳草"："此物，安神。此物，亢奋。相克。单用，或有用。合用，相抵，效微。"

她又拿起紫絮草和银叶草："此物，凝神。此物，疏导。相生。合用，效增。"

最后，她指了指那锅正在用刻了阵法的坩埚熬煮的"凌氏一号"基础药液："力，非关键。序，为核心。强令其各司其职，归于平衡，即可。"

这一番"君臣佐使"、"相生相克"的理论，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表述出来，虽然简化到了极致，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其内核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艾莉诺教授听得愣住了。她完全跟不上这种思路！魔法药剂学也讲究材料搭配，但那是以元素亲和性、魔力共鸣频率、能量稳定结构为基础的！从来没有什么"相生相克"！更没有这种仿佛在描述朝堂政局般的"君臣佐使"！

"平衡？序？"艾莉诺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试图理解这完全陌生的概念，"可是......能量如何引导？如何确保它们'各司其职'？没有精确的魔力控制和咒语引导，它们只会互相冲突甚至爆炸！"

"为何要引导？"凌瑶反问，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吃饭为什么要用筷子"，"定下规则，它们自会遵循。"

"规则？什么规则？谁的规则？"艾莉诺感觉自己快要抓住什么，但那念头又滑不留手。

凌瑶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道"或者"法则"这种概念。最后，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仙力，轻轻点在空中。

没有魔法灵光，没有元素汇聚。

但艾莉诺敏锐的感知却"看"到，以凌瑶的指尖为中心，周围那些活跃而杂乱的各种元素能量，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更高层级的力量瞬间"梳理"了一遍！它们并没有被强行控制或命令，而是自然而然地、如同百川归海般，短暂地进入了一种极其和谐、有序的流动状态！虽然只有一瞬，但那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了艾莉诺的脑海里！

"这......这是......"艾莉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无法理解这种力量，但她能感受到那种蕴含在其中的、近乎于"规则"本身的意味！

"天地有序，万物有法。"凌收回手指，淡淡地说出了最后八个字。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接近本质的解释了。

艾莉诺彻底陷入了沉默。她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出窍，飞向了某个未知的领域。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试图将凌瑶那套完全陌生的理论体系和她毕生所学的魔法知识进行对接、比较、融合......

但结果是更多的混乱和矛盾。

"君臣佐使......相生相克......定下规则......天地有序......"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她固有的认知体系上。

魔法药剂学，追求的是绝对的控制和精确。而对方所说的，却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至高法则的调和与顺应？

这完全是两条背道而驰的路！

看着陷入呆滞、仿佛世界观正在重塑的艾莉诺教授，芬恩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用眼神向凌瑶表达着"大佬您又干了什么？教授好像要坏掉了啊！"的惊恐。

凌瑶却一脸平静，重新拿起那块雷电矿石继续研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科普了一下小学生物知识。

过了许久，艾莉诺才猛地回过神。她眼神复杂无比地看了凌瑶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撼，有困惑，有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茫然无措的兴奋。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猛地转身，像是梦游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小店，甚至连告辞都忘了。

"教、教授？您没事吧？"芬恩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但对方毫无反应，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

"凌小姐......"芬恩忧心忡忡地转过头，"银蕊教授她......不会想不开吧？"

"思考。"凌瑶言简意赅地评价道，"是好事。"

芬恩："......"他怎么看都觉得那更像是要走火入魔的前兆。

与此同时，踉跄着冲回学院的艾莉诺·银蕊，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最深处那布满灰尘的**区。她不再寻找魔法理论的佐证，而是开始疯狂翻阅那些记载着古老神话、失传哲学、乃至异世界传说的典籍。

她有一个模糊的、疯狂的念头。或许，那个黑发少女所说的，并非某种新型魔法，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接近世界本源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可能早已被追求"精确"与"控制"的现代魔法体系，彻底遗忘和摒弃了。

她的研究，第一次偏离了魔法的轨道，驶向了一片无人涉足的、迷雾重重的未知海域。

这一切，自然都被暗处的眼睛记录下来，汇成了新的报告，放在了赛拉斯审判官的桌上。

"目标与银蕊教授进行了长时间接触......交谈内容涉及未知理论体系......银蕊教授随后精神状态异常，闯入**区......"

赛拉斯看着报告，指尖冰冷。蛊惑！这是更深层次的精神蛊惑！已经开始腐蚀学院的教授了！

他的目光落在"未知理论体系"那几个字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必须尽快行动！不能再让这种邪恶的知识继续传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