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契没有带着程泽直接回城南的小院。对方既然能在琉璃厂精准地堵住他们,说明行踪已经暴露,那个临时的落脚点不再安全。
他带着程泽在错综复杂的胡同里穿行,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最后绕到城西一处更为破败的院落区。这里鱼龙混杂,多是逃难来的贫民和做暗门子生意的,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敲开一扇掉漆的木门,三长两短。开门的是个瞎眼的老太太,听到李契的声音,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侧身让他们进去,什么也没问。
“胡婆婆,借您的地方歇歇脚。”李契语气恭敬。
胡婆婆只是点了点头,摸索着走回里屋,仿佛他们的到来再平常不过。
这是李契多年前布下的一处暗桩,胡婆婆的儿子曾欠他一条命。
关上门,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李契将程泽安置在唯一的木板床上,递过水囊。程泽小口喝着水,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李契这才拿出那个黑陶小壶,放在屋子中央的破木桌上。壶身黝黑,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壶颈处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一只闭上的眼睛。
“它还在害怕吗?”李契问。
程泽凝视着陶壶,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比刚才好一点……但那种感觉还在,像……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很冷,很不好。”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冰凉,但渐渐地,一种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悸动顺着指尖传来,仿佛某种沉睡的恶意正在苏醒,并朝着这个方向移动。
李契脸色凝重,或者那伙人——离得不远了。
“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壶的来历,还有它恐惧的源头。”李契看向程泽,“你能和它……继续沟通吗?”
程泽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壶身。
嗡……
陶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鸣,桌上的灰尘被轻轻激荡。程泽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李契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几分钟后,程泽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惊悸。
“它……很零碎。”程泽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非人的感知,“它记得黑暗,很深很深的黑暗,泥土的味道……还有水,很多水,冰冷的水……它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
“水?”李契追问,“河?井?还是……”
“像是一条……地下河。”程泽努力捕捉着那些破碎的意象,“河水流过很多青铜……很多眼睛……它在害怕那些眼睛。”
地下河,青铜,眼睛!李契心脏猛地一跳。这特征与他手中青铜残片,以及刘掌柜提到的南方闹鬼大墓的传说隐隐对应!
“还有呢?它还记得什么?”
“它还记得……一个仪式。”程泽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空茫,仿佛在复述他人的梦境,“很多人穿着奇怪的羽毛衣服,在唱歌……他们把……把活的东西,扔进了河里,献给……水里的‘神’……”他打了个冷颤,“那个‘神’,有很多眼睛。”
活祭!瞳神!李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黑陶壶恐怕并非简单的陪葬明器,而是某种残酷的祭祀用品!它长期浸淫在那充满怨念和诡异力量的环境中,从而产生了灵性,也继承了那份对“神”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它此刻的恐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个被祭祀的“神”,或者与那“神”相关的力量、象征,正在靠近?
“清河会……”李契喃喃自语。这个组织的名字,是否就与那“地下河”有关?他们寻找带有眼形符号的青铜器,目的何在?
就在这时,程泽忽然抱住了头,蜷缩成一团,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李契急忙扶住他。
“头……好痛……”程泽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好多眼睛……在看着我……它们在叫我……”
是黑陶壶的记忆刺激了他?还是那个靠近的“东西”影响了他?
李契当机立断,将黑陶壶用厚布层层包裹,塞进一个皮袋里,隔绝它的气息。然后他紧紧抱住程泽,低声道:“别怕,看着我,程泽,看着我!那些都是过去的影子,不是现在的!”
程泽的身体在李契的怀抱中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但呼吸依旧急促。
“我想起一点……”他伏在李契肩头,声音闷闷的,“我好像……也见过那条河……在很深很深的地下……河水是青色的……会发光……”
李契心中巨震。程泽的记忆碎片,竟然与黑陶壶的感知重合了!难道程泽的来历,与那座神秘的、进行着活祭的南方大墓有关?他变成现在这副孩童模样,失去记忆,是否也与此有关?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为什么会忘记?”李契轻声问,不敢刺激他太多。
程泽茫然地摇头,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不记得……只记得……必须忘记……不然……会被找到……”
自愿遗忘,是为了躲避?躲避谁?是“清河会”,还是……那个“神”?
线索如同乱麻,但核心似乎正指向南方,指向那座传说中的大墓。
窗外,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胡婆婆摸索着给他们送来两个窝头和一点咸菜,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契知道,北平不能再待了。对方势力不明,且显然有追踪他们的方法。留在这里,如同瓮中之鳖。
他必须带着程泽和青铜残片,主动南下,去寻找那座大墓,寻找一切的源头。这不仅是为了解开程泽的身世之谜,也是为了应对那未知的、正在逼近的威胁。
“程泽,”李契看着慢慢啃着窝头的孩子,语气严肃,“我们可能要离开北平,去很远的地方,路上可能会很危险。”
程泽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窝头渣,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李契,没有一丝犹豫:“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至少,这样就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了…’
但他表现的依赖和信任,让李契心中莫名一软,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夜色渐浓,小院里一片寂静。李契开始迅速收拾行装,检查武器和工具。程泽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李契忙碌的身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个泛着微光的符号,眼神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不知道前路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跟在李契身边,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似乎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远处,隐约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仿佛在催促着旅人踏上未知的征程。
李契将打包好的行囊背在肩上,向程泽伸出手。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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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