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夜风裹着水汽往衣领里钻,张海萤把衣服拢了拢,前面的路被月光照的惨白惨白的。虫鸣得很厉害,蟋蟀在石缝里扯着嗓子叫,不知名的飞虫总往手电筒光里撞,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张海萤原本走在前面,没留神脚下被树根绊了个趔趄。刚稳住身形,手腕就被人轻轻拽住,——是张起灵。
他拉住她后,也没说话,只往她前面跨了一步,接过手电筒,和她并肩。
张海萤也没争,张起灵在这儿这几年,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去巡山,哪怕在十万大山里也跟走自家院子似的。
只是自己身旁的目光太沉,时不时往她这儿看一眼,让她不得不注意,明明无声,但却裹着股探究的劲往她背上贴。她故意加快脚步,可那道目光还是没挪开。
“你老盯着我干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张海萤终于忍不住回头,却撞进他黑沉沉的眼睛里。
他的睫毛被月光染得泛白,听见张海萤的话时微微眨了下,喉结动了动,没答。只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套往她这边递了递。外套是粗布的,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山土味,是他们离开时在盗洞里头拿的,估计是张起灵进墓前放在外边的。
“我不冷。”张海萤嘴硬,可话刚说完,风就灌进衣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起灵没再说话,直接把外套往她身上披,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把她裹得严实,连袖口都往下扯了扯,盖住她冻得发僵的指尖。
这下两人离得更近了,她能闻见他身上混着巧克力余味的气息,能看见他耳尖沾着的细小草屑,甚至能感觉到他走路时胳膊偶尔蹭过她的胳膊,带着点灼热的温度。
虫鸣渐渐弱了,山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张海萤偷偷往旁边挪了挪,张起灵也不动声色地靠过来,两个人之间总能精准地保持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却让那道探究的目光,更清晰了。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远处终于透出点零星的光。等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藏在山谷里的村落,不大不小,几十座吊脚楼依山而建,在这绵延的群山里也算奇景了。
奇怪的是,这时候本该安静的村子却透着热闹,能看见楼下有光着膀子的汉子在劈柴,还有人在村子里进进出出。
陈皮阿四倒会选地方,张海萤心道,这盗墓的营生做的也不小。
两人刚进村子,就感觉到几道目光扫了过来。那些人看张起灵时,眼神里带着点怯意,还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有人甚至悄悄往旁边缩了缩。
可落到她身上时,那目光就变了味。几个男人的眼神黏在她脸上,像夏天轰轰响的苍蝇,叫人恶心。有个嘴角叼着烟的男人还吹了声口哨,嘴里嘟囔着哪来的小娘们。
张海萤没忍,手直接按在短刀柄上,噌的一声,刀刃出鞘半寸,冷光晃得那男人眼睛一眯,她动作很标准,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就在这时,一声怪叫突然从人群里炸开。
张海萤循声望去,一眼就锁定了人群后的男人,是从墓里跑出来的三人之一,他脸还是白的,裤腿上的黑褐色污渍也没洗干净,正缩往吊脚楼的柱子后跑,满眼惊恐地看着她和张起灵。
张海萤勾了勾嘴角,脚下一蹬,直接凌空跃起,踩着木楼的栏杆借力,没等那男人反应过来,就落在他身后,手肘顶住他的后颈,脚踩在他的膝盖上,短刀已经落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动一下,你就废了。”说着,脚上又用了些力。
那人疼的直叫,嘴里喊着“饶命”。
“张海萤?”
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短打的老人,头发斑驳,梳得整齐,铁蛋子被装在袋子里和九抓钩一起挂在腰间。最扎眼的是他脸上的伤疤,一道长长的疤从眉骨划到颧骨,把左眼遮得严严实实,只剩右眼露在外面。
是陈皮阿四。
张海萤挑了挑眉,没松手,反而把刀又往男人脖子上压了压。
“四爷倒是好兴致,好久不见了,手下的人还是这么……”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陈皮阿四的手下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在长沙时就臭名远扬,跟这些人露出善意,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陈皮没理她的嘲讽,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又落在张起灵身上,张起灵正站在张海萤身后半米的地方,手里还握着那把沾过血的长刀,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陈皮开口,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是瞎了还是没瞎。
“怎么?不欢迎?”张海萤笑了笑,脚下的力道又重了些,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疼得直咧嘴。
“你这手下给我们族长使绊子,四爷不管管?规矩可不能坏啊。”
陈皮的脸色黑了几分,没看地上的男人,只对身后两个年轻人抬了抬下巴。那两人立刻上前,架住地上的男人拖下去,堵上他的嘴,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还有两个人。”张海萤说道,她记得白天跑出来的是三个,“四爷可得记得。”
陈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后的年轻人立刻又动了,显然是去处理剩下的两人。做完这些,才对张海萤做了个“请”的手势,“有话进来说。”
三人进了最大的一座吊脚楼,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套瓷制茶具,嗯,是宋瓷,有钱。陈皮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三个。
张海萤倒不客气,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茶是粗茶,却意外的香醇。
她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张起灵,笑着说,“你站着干嘛?坐呀。”
陈皮瞥了她一眼,满脸嫌弃,却还是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你倒是自来熟。”
“比不上四爷,在山里过得这么舒坦。”张海萤放下茶杯,语气淡了下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带张起灵回一趟北京,看看事情到哪一步了。”
陈皮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只说了句,“随你,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事”。
……
夜色更深了,连吊脚楼里的油灯都灭了,只有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张海萤悄无声息地潜到陈皮的卧室门口,手指刚碰到门栓,就听见“咻”的一声——一道黑影朝她面门袭来。
她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看清了那是陈皮的九爪钩,钩子上还挂着布条,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个时候来找我,真不怕死啊?”陈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张海萤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把陈皮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不是也在等我吗?”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我只问你两个问题,明天我们就走。”
“第一,组织这些年有没有在贵州活动?第二,你们当年去巴乃有没有吃下青铜丹药,或者现在叫它‘尸鳖丹’更合适。”
陈皮没说话,只用露在外边的右眼盯着她,眼神荫翳,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骇人,莫名让张海萤想到墓里的粽子,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组织的事我了解不多,你不如去北京问问,或者去长沙看看张启山——他可是很想你。”
这话听得张海萤皱紧了眉,张启山?她和张启山早就没联系了,陈皮这话倒像是故意的。
没等她细想,陈皮又接着说,“至于丹药……就算我说吃了,你又能怎样?”
张海萤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承认了。她强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陈皮吃了,那霍仙姑呢?张启山呢?这种“药”有没有副作用?陈皮的眼睛看样子是受了伤,但还能看见,是不是和这药有关系?
满脑子的疑问让她脚步都乱了些,刚走到房间门口,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住,猛地拽进旁边的房间里。
“谁?”张海萤的手立刻按在刀柄上,却被人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裹了过来,是张起灵。
“你……”张海萤的声音有些踟蹰,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记起来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烫得她心跳都乱了。他的呼吸很轻,带着点湿热的气息,故意往她耳边凑,唇瓣偶尔蹭过她的耳垂,像羽毛似的,勾得她浑身发麻。
张海萤僵在原地,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紧,能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哑喘息,还能闻到他发间沾着的草屑味。
良久,张起灵才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松开她,转身就往门口走,没留下一句话,但张海萤却明白了,他记起来了,一定是记起来了。
所以,他刚刚那一下,是失控了?
张海萤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原来张起灵还有这副模样啊。
更新了,更新了[裂开]
作者忙着演历史剧,这几天忙得连轴转,感谢耐心等待[粉心][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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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他刚刚是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