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惊春山月 第78章 山雨欲来

仁和帝遇刺的消息被燕玉书很快封锁，整个大殿中，哪怕人数众多，依旧显出几分诡异的寂静。没有人敢在此刻开口，去直面一为摄政公主的威压——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个不对，罪名兴许就会直接落到他们头上。

对于那些辈分足够的宗室而言，既然自己扶持看好的宗室已经死去，那么剩下的，无论是谁，只要江山还是燕家的，那么是谁都可以。燕玉书再怎么样，也都比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要强。

于是他们都在燕玉书的安排下去了仁和帝所在的屋子，那里侍卫层层包围，是最为严实安全的地方。

余下的众人在大殿中都缄默不言，仿佛是一尊尊会呼吸的人偶，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自主行动能力了。而燕玉书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裙摆上尚洇着未干涸的鲜血。

“劳烦各位大人在此等候了，陛下如今生死未卜，幕后主使尚未揪出，静贵妃如今业已谢罪……想必再过不久，或许就能有些蛛丝马迹了。”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向了燕玉书。而后，他不由得悚然一惊。

那是何等锐利的一双眼睛。

从前的柔婉顺从仿佛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蛰伏多年，一朝惊变的公主，有着最冷酷清明的一双眼睛。

分明还是那清丽柔美的眉目，此刻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肃杀无比，光是看着，就能体会到对方身上深重的威压。

一朝破茧，飞羽凌霄，她看着那皇位，眼中已满是势在必得的野心勃勃。

于是诸位大臣只好缄默复缄默，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而燕玉书先前虽然惊讶，可看着静贵妃的举动，倒也明白了些什么——先前静贵妃之兄梁尚岩的死不清不白，到现在都未能找出真凶，加之牵扯了齐王，仁和帝就把一切都压了下去。

当时尚且还是静妃的静贵妃想要求仁和帝主持公道，却险些被厌弃，最后还是温栖桐出面转圜，这才让静妃幸免于难。不过，也正是这桩事过后，静妃就沉寂了下去，仿若宫中从未有过这号人物一般。

谁能想，在温栖桐死后，她模仿着温贵妃的样子独得圣宠，最后所求的，却只是为了亲手送仁和帝去往死亡呢?那刺客，想必也是静贵妃找来的。

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与谁合作了，才这么堂而皇之混进了皇宫，这才是燕玉书最在意的问题。

而仁和帝……他不算死亡，毕竟燕玉书吩咐太医要好好得把仁和帝救过来。哪怕仁和帝要死，也得在一干宗室面前，把遗诏念了再死。这样的话，燕玉书登上皇位的阻力会减少很多。

她一边在心里把事情一桩桩安排下去，一边命侍卫把控着这里，加上月寻风前段时间与她通的气，她如今慢慢在把飞锦卫收入自己囊中，经过一番清洗，倒用的比仁和帝自己还得心应手。

眼见着那隐于暗处，衣上绣着飞鱼纹的暗卫一个个现身，在场众人难免也慌乱起来。但燕玉书柔声开口，一通安抚过后，倒是让人心不再那么惶惶，配合起了飞锦卫的搜查。

说实话，这也只是过个场面，但飞锦卫办事从来细心利索，加之名声在外，大多数人都很配合，不太配合的被燕玉书威胁般说了几句话，也只好老老实实被搜身——

还真搜出了一点东西。

燕玉书看着那被呈上来的毒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官员:

那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燕玉书不记得他是几品了，但依稀记得是在尚书房那教导宗室弟子的一位大儒……可他为什么准备投毒?还把毒药带了进来?

要知道，仁和帝疑心深重，搜身程序往往繁琐，否则他不会安心放任何一个人靠近他。可这位官员却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了进来，还藏在了身上。

不简单。

更令燕玉书警惕的，是她对这位官员的印象太模糊了。为了尽快搞清朝廷中的盘根错节，燕玉书在上朝第一天，就已经牢牢把每个人记在了脑子里，可这位大臣在她的记忆里竟然是模糊的……

这本身就带了点不同寻常。

那白胡子老头被搜出了毒药，竟然一点都不慌张，反而站在原地，一双眼那么直直看向了燕玉书！！！

在那一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燕玉书心中升腾而起，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铮”一声，兵戈相撞之声响起，燕玉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背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绯色的裙摆被刀客的动作带起弧度，像是翩飞的蝴蝶。哪怕带了斗笠，用黑纱遮面，燕玉书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而此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刀客挡住了那老头的袭击，牢牢将燕玉书护在了身后。

“琬晏阁的余孽……”

月寻风快速回头，向燕玉书这么低语了一句，而后看了燕玉书一眼，示意对方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燕玉书何等机警，除去最开始的片刻怔愣，倒是很快一提裙摆，往飞锦卫的保护圈中跑去。

所谓的礼仪形象，在此刻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事情。而在这奔跑的途中，燕玉书忽然也想明白了点什么——

想必是琬晏阁中的那些人不甘心被误鲤一点点绞杀而死，想着利用静贵妃的仇恨之火，先除去仁和帝，再杀死燕玉书，那么接下来，扶持谁上位，不还是他们说了算吗?

没想到，月寻风的速度来得如此之快，恰好挡下了那人刺向燕玉书的利刃。加之她武功高强，可谓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不出两三个回合，那老头就败下阵来。

审问是不用审了，前因后果早已清楚，月寻风干脆利落地抹了对方的脖子，来无影去无踪般，瞬间消失在了大殿中。

大殿中人惊魂未定，这下子倒是恨不得飞锦卫离自己更近些了，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团团转。

燕玉书这下子心下安定不少，倒是柔声安抚起了那些重臣，再让侍女们上了安神的汤药，桩桩件件，井然有序，倒是让不少人对其暗暗改观。

燕玉书把来龙去脉捋清，自然也没必要继续扣着各位大臣，再全部搜查一遍过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府去了，自己则是先去仁和帝身前，在各位宗室的眼皮子底下，尽了一番孝心，旋即借着查找凶手的借口，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宫中的梅林寂静依旧。

自从温栖桐死后，这里已经很少会有人来了。仁和帝总是触景伤情，每到一次梅花林，就要借口贬斥几个妃子，久而久之，这里人烟就寥落了。

而燕玉书此刻拨开积雪梅枝，在月色的照耀下，瞧见了坐在梅树枝上，几乎有些吊儿郎当的刀客。

刀客这下已经摘下了斗笠，卸了黑纱，望向燕玉书的目光清澈而坦然，也带着几分无言的笃定，无端令燕玉书感到心安:

“今晚，你怎么来了?”

燕玉书开口，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去。

“覆雪今晚接到了暗卫消息，说是宫中混进刺客。也许是我的直觉吧，我总觉得琬晏阁中那些人，会借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干脆就和覆雪说了声，进宫来看你了。”

说到这，月寻风扬眉一笑，像是一只得意洋洋的雀鸟，欢快道:

“没想到，我来得，可谓称得上一句刚刚好。”

燕玉书于是唇边噙着笑意，温默点头，回应着月寻风:

“是，寻风来的刚刚好，直接救下了我……否则，怕不知还要再发生什么事呢。”

提起这件事，她也不免有些后怕。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在生死面前，有些犹疑和恐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月寻风见状，轻盈地跳下树枝，看着燕玉书皱眉凝思的模样，难得严肃郑重道:

“这段日子，你还是小心为好，等过完除夕，最快大年初五，我们就会动手，到时候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你最好多调些人手保护自己，不要被那些人伤到。”

燕玉书点了点头，看着月寻风似乎又将要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开口:

“寻风！你千万也多加小心！！！”

月寻风听出了话语里的关切意味，于是朝燕玉书回头一笑，摆了摆手，轻快道:

“我会的！你多加小心！”

燕玉书心下稍定，静静注视着月寻风的背影消失在雪与月之中，神色无端寂寥了起来。

忽然乘风归来的刀客又踏月离开，自由如同一阵风。而她站在满地白雪红梅之间，囿于宫墙，不得离开，到底有些孤独。

这软弱的念头也不过一瞬之间，燕玉书很快收拾好了那些复杂的情绪，起身向着那权力的中点行去。

已走到如今这般，开弓没有回头箭，燕玉书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为崔家，为所有埋葬在风雪里的人平反冤屈。

将来的帝王行走在漫漫长夜里，只有孤独的月色与她作陪。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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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