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黄油45克,饼干碎100克……”
“诶,我新买的黄油块去哪了。”
岛台上一片狼藉,东一袋面粉,西一筐鸡蛋,面粉糊的到处都是。
江澈头大的将来来回回放了四五次的教程视频暂停,平板上已经戳了五六个面粉手指印。
“嘿,sir,现在几点了。”
“嗯,我在,现在14:38分。距离闹钟响起还剩12分钟。”
一阵焦糊味随着一人一机对话传来,微波炉的运行早已停止,隆隆的轰鸣声消失在诺大的开放式厨房中。
糟糕!人快到了,又失败了,来不及了。
安静的午休课室里,东倒西歪趴着躲懒不回家的学生,悠长的呼吸声混成一片,还夹杂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咂嘴梦话。
窗帘拉的很紧,昏暗的氛围催人入眠,窗帘破洞中挤出的光照亮了教室后排的一方小天地。
明明是闷热得还能开风扇的天气,两人反常的兜头盖子自己的校服外套,凑近了听,若有似无的交谈声在衣服下传来。
“它晚上回家还会打呼噜,可响了。”
屏幕里,一个套着伊丽莎白圈的小猫崽趴在江澈枕头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口水就要往下掉,一个踉跄,头重脚轻就往下倒。
一只大手及时出现,托住了它。小猫半眯着的眼逐渐聚焦,慢慢变得浑圆,歪头往江澈手心蹭,被伊丽莎白圈阻挡后,还委屈的“喵”了声。单耳机里同声传来一声微哑的低笑声,过电一样往林霁风耳朵里钻,震得麻麻的。
下个视频自动播放,小家伙在江澈怀里呼噜呼噜踩奶,爪子开花又收回,看得林霁风心都化了。
林霁风认真看着手机里的猫,江澈就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落他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笑在昏暗的光下逐渐扩大,蔓延到眼下,鬼使神差地开口,“要来我家看看它吗,它等你好久了。”
我也是。
“可是会不会太打扰你家人。”寂静的教室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吓得林霁风又把声音往下压了亚,更加靠近江澈,让他听清。
太近了,好像呼吸都能打在脸上。
但他还是遵从自己的心,又往他那边靠了靠,用气声说:“不会,我妈经常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住。”
“那我周六下午三点去找你?”
“好。”
“嘶,”滚烫的器皿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江澈才回过神来,自己忘记带手套了,左手拇指和中指烫红一片。
水哗哗冲过指尖,又汇入下水道。江澈看着微波炉里焦成碳的小蛋糕,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就这么难呢。
叮咚——
门外铃响起,估计是外卖到了。
江澈拖拉着拖鞋,吊儿郎当的走去开门,小黄鸭骑手并未出现,林霁风的手抬在半空还没收回,看势是准备再摁一次门铃,但没想到主人突然出现了,表情呆愣愣的。
“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还想着出门接你来着。”被烫到的指尖还火辣辣的疼,江澈侧过身,让林霁风进来的同时,把手拐像身后藏起。
“丢丢!看看谁来啦。”
林霁风还在玄关换鞋,木地板上就传来嘎达嘎达的落地声,一只后脚还打着绷带的小鼻嘎停在两三米外,像认出来人是谁一般,歪头“咪”了声。
走过来,尾巴高高竖起,围着两人脚边转悠。
林霁风轻轻抱起小猫,摸着它后背,转头问江澈,“丢丢?”
“我们捡到它那天,不是被人丢在垃圾车旁边嘛,给它起名丢丢,希望它以后不会再别人遗弃。你想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
当江澈端着果汁回来时,丢丢已经在地上扒拉上毛球了,爪子勾线被缠住,怎么都甩不下来,四脚兽变两脚兽困在原地,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喵喵”叫着求救。
“这小子,老会撒娇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取名太像狗,黏人得很。”
他将果汁递给林霁风,搬开身边一大袋东西坐下,见林霁风没有阻止,伸手往里掏了掏。
哇塞,应有尽有。
猫条、冻干、羊奶粉、逗猫棒、小鱼玩偶、食碗、水碗,甚至还有一两条小项圈。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林霁风随手翻出一根猫条,从毛线球上抢回注意力,边喂边摸着它的头,给江澈解释道,“说了一起养,都已经养在你家这么麻烦了,我总不能当甩手掌柜,丢丢,你说对吧。”
呼噜呼噜,“喵!”
“这些都是学姐给我推荐的,小猫也可以吃,等它彻底好了,玩具也能用上了。”
林霁风挤干最后一点猫条,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走向厨房准备洗手。
原来之前学姐来找他,和他跟学姐走得这么近,是因为想给丢丢买东西。
这个小没良心的,吃饱被撸爽了,就开始抱着小被子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怎么办啊丢丢,你“妈妈”好用心啊,我还误会他了。
等等!
厨房还没收拾!
江澈一个猛子从地毯上窜起来,走到厨房时,被自己丢在水池里的模具已经被拿在手上。
林霁风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此时袖子已经被挽到手肘,看到江澈进来,反到满脸歉意的解释,“抱歉,我顺手就拿起来洗了,不过,你是打算……”
江澈抱头蹲下,一手伸着手掌高高举起,脸埋进另一手臂,闷着声音说:“打算给你做蛋糕来着,但是搞砸了。”
“你听我说,我平时不会这么邋遢的。”这话说的特别激动,蹲着的人蹦起来,撑在岛台上。
虽然我是今天早上特地,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通。
但我平时也是爱干净的人,嗯,没错。
林霁风随手抽了张纸,擦着手向他走来,“你现在还有兴趣吗,我觉得我们两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
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右侧唇角隐隐冒出平时不显的梨涡。
“江澈,你右手边的打蛋器递给我一下。”林霁风收起糖盒,朝正在融化黄油的江澈伸手。
打蛋器是被拿起,但并没有被传递,江澈反而拿过林霁风手里的碗,“我来吧,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整个屋子回荡着打蛋器和铁盆子的碰撞声,咔塔咔塔围绕在两人之间。
“接下来是面粉。”
林霁风伸手掏过缩在角落的面粉袋,一瞬间北京的高强度雾霾出现在了江澈家厨房,好端端的面粉袋子,不知道为何裂开了一个大口,漫天粉尘飞扬,来点火,直接上演粉尘爆炸试验。
林霁风扬了扬眼前四处飞舞的面粉,“咳咳。”嗓子眼跟被糊住了一样,难受得紧。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就把它弄破了,等下给你收拾。”
两人离有一定距离,这场风波并未蔓延一心打蛋的江澈身上。他看着林霁风落了满头的白,有个小狗甩水一样,左右晃晃脑袋,试图甩掉,但于事无补。
“没关系,其实…是我开的时候没注意,开太大了…”人干了坏事,总是会莫名的心虚,江澈看着林霁风脏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出声,很意外的收到了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眼刀。
“60毫升牛奶,5克黄油,三个鸡蛋,3克黄油,搅拌均匀。”
林霁风耐心的将裱花袋中的蛋糕液倒进容器中,而江澈还在对面叮铃咣铛的打发蛋清,小臂上的青筋因发力而暴起,但手里的蛋清只从清液变得发白,丝毫没有起泡的意思。
“滴。”蛋糕配顺利进烤箱,接下来就是只能交给时间。
“江…”,澈字还嚼在嘴里没来得及吐出,面粉变兜头盖脸的砸过来,雾蒙蒙中,一个惊慌失措的小身影在乱窜,叮铃咣铛一阵乱响,锅碗瓢盆全跟地面face to face,模具里没用完的蛋糕液流了满地,罪魁祸首被兜头盖在反扣的碗里,喵喵叫的可怜。
“咳咳咳。”两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空荡的客厅回荡,江澈上前一步,敲了敲挣扎不停的碗,拎着小猫后脖颈整个提起,还瘸着腿的小东西,怎么杀伤力这么大。
“少装可爱,不吃你这套,看看你小厚哥哥被弄成啥样了。” 本就上扬的眼尾,此刻眯起,像极了狩猎的狼。
乌黑的头发此刻落满了白,林霁风忍不住甩了甩头,小狗甩水一样把依附的面粉甩掉,看到满地狼藉,林霁风甚至想重新把眼睛闭上。
“…你小厚哥哥…”
“小厚哥哥,这个送你。”一瞬间,稚嫩的童声从脑中炸开,跟眼前少年清透又带点沙哑的嗓音重合。
蛋糕液剩的不多,倒翻的面积就停留在林霁风脚边,哦,还有他黑色,并且此刻占满猫毛的裤子上。抬起的棉拖无处落脚,又惺惺收回原处。
虽说在和丢丢对峙,但江澈还是放了一只眼在林霁风身上,因此,他小狗甩头、因为洁癖犯了无从下手逃出生天的模样都被净收眼底。
“咳。要不你踩着我的脚出来,或者你等我一下,我先把地弄干净。”小猫崽两只前爪牢牢扒在自己手上,但江澈此时已经没空理会它了,眼神不错的盯着进退两难的林霁风,只分出一只手,点了点它的头。
林霁风望着江澈的眼,摇了摇头,边踏出来边说,“抱歉,把你的鞋子弄脏了,我等会给你洗洗。”顺手接过动弹不得的丢丢。
咦咩,黏黏糊糊,还要往脖颈里蹭。
“江!丢!丢!再乱蹭,就丢你出去。”
眼看着林霁风皱起的眉头,但又舍不丢放手的两难神色,江澈快刀斩乱麻就伸手把移动面浆抓过来。
反倒越帮越忙,蹭的林霁风满脸痕迹,跟个小花猫一样。
“噗”一声笑打破了厨房诡异的画面,林霁风没忍住瞪了干干净净无事人的江澈一眼,左手扶住肩上的小猫,咻一声蹲下,右手指尖快准狠站上蛋糕液,就往江澈脸上抹。
好了,不气了。
江澈显然没料到林霁风来这招,脸上液体顺着往下流,嘴张成o型收不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面前脏兮兮的一人一猫,却笑嘻嘻耀武扬威的看着他。
“好啊,好啊,林小厚,玩偷袭是吧。”满地的弹药充足,大战一触即发。
“别!不公平!丢丢还在我身上呢!”
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当仁不让,玩心起,江澈早把那点绅士风度丢之脑后,啪叽一声,林霁风的鼻尖就被刮了一道。
两人左躲右闪,本就狼藉一篇的地板更是被踩得没眼看。
“停停停!我错了,给你抹回来,小心别摔了,祖宗啊。”
江澈抓住林霁风的手,把脚底一滑的人拽回来,被晃晕的丢丢也终于愿意从身上下来,趴在岛台上,看着两人。
指尖本就不够浓稠的液体顺着重力滑落,江澈在林霁风面前蹲低,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脸前,壮士割腕般闭上眼,
“来吧,下手轻点哦,小风哥哥。”
犯规。
玩心上头的林霁风此刻也冷静下来了,趁着人闭着眼,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相遇以来,从未敢细细看过的熟悉的脸。
睫毛好长,还在细细的颤,眼球在眼皮底下叽里咕噜的滚,又在寻思什么坏心思呢,原来他的右眼球正下方,有一颗痣呀,好小,怎么平时不太看得见。
“林小厚?”
声音从耳边炸开的瞬间,林霁风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危险,再往前一步,鼻尖就要碰上了。
“不准睁眼。”
气声吐出,刻意隐藏了两人的真实距离。
台子上无精打采玩累的丢丢,莫名抬起头,喵了一声,玻璃珠一样的眼球,倒映着两人的动作,鼻尖相触,半干的蛋液转移到另一人鼻尖上。
“好了,打平了,开始收拾吧。”
江澈摸着鼻尖直起腰,林霁风只留了个背影给自己,麻溜开始发挥自己的洁癖技能。
黑暗能够隐藏很多东西,也能放大很多细节。
衣料带出的摩擦声,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久久未落下的凌迟,但又若有似无停靠在脸前的另一张脸,近到仿佛呼吸都在交融。
那一刻,江澈承认自己慌神了,吐出的疑问都带了点哑。
下一刻鼻尖被凉凉的东西触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手指而已,但拂过脸庞的呼吸却又如此真实。
揣着手手安静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转左边,又看看右边,真是奇怪的人类,怎么耳朵尖尖都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