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口袋里震动。
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又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召唤,紧贴着苏禾因冷汗而湿透的皮肤。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搏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她濒临崩解的灵魂壁垒上,激起新的、蛛网般的裂痕。
楼下那扇隔绝了母亲的门,如同冰冷的墓碑,宣告着她在这个“家”里彻底的、不被需要的存在。
父亲的恐惧咆哮,母亲失控的恨意与最终冰冷的无视,还有那个被禁忌包裹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深渊——那个桃木盒子,以及盒子里禁锢的、散发着幽蓝疯狂的未知。
绝望如同冰冷的沥青,沉重地包裹着她。
在无声的黑暗里腐烂?还是…拿起钥匙,打开那扇门,去直面那可能将她彻底撕碎或同化的真相?
钥匙的震动,如同噬忆者无声的低笑,替她做出了选择。
一种混合着自毁倾向和病态渴望的决绝,压倒了残存的恐惧。
苏禾的左手不再颤抖。
她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麻痹沉重的右半身,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每一次摩擦地板带来的震动,都加剧着灵魂的痛楚,但她毫不在意。
失明的黑暗里,方向感变得模糊,但她知道目标在哪里——藏在衣柜最深处(苏禾换了个地方放着),那个散发着冰冷诱惑的源头。
终于,她“摸”到了衣柜冰冷的木质表面。
左手颤抖着拉开柜门,一股陈旧的樟脑气味混合着衣物纤维的气息涌出。
她凭着记忆,手指在叠放的衣物和被褥间艰难地摸索、探入。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冰冷、沉重、表面带着细微的木质纹理。
桃木盒子。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盒子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狂暴的冰冷共鸣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盒身爆发,通过她的指尖,狠狠贯入她的身体。
“呃啊——!”苏禾在无声的剧痛中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视野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被无数疯狂闪烁、撕裂的幽蓝电弧强行占据。
那并非视觉,而是能量在她残破意识中狂暴肆虐的直接映射。
盒子在她手中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里面囚禁的凶兽正在疯狂撞击牢笼。
冰冷的触感不再仅限于盒子本身,而是如同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如同无数条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冰蛇,蛮横地向上蔓延、钻透皮肤、刺入血肉、缠绕骨骼、直逼她的心脏和意识核心。
灵魂的裂痕在这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大片地崩裂、剥落。
剧痛超越了□□的极限,让她几乎瞬间昏厥。
然而,那冰冷能量中蕴含的、极致的悲伤、怨毒与吞噬一切的渴望,却如同强效的兴奋剂,死死吊住了她最后一丝意识,让她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可怕的清醒。
钥匙!需要钥匙!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本能。
苏禾的左手,在剧痛和能量的冲击下,如同生锈的机械,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移向自己贴身的衣袋。
指尖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终于,她触碰到那枚冰冷的金属。
当她的指尖捏住黄铜钥匙的瞬间——
嗡!
钥匙与盒子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这光芒并非照亮黑暗,而是在苏禾失明的意识“视野”中,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炸开。
一个无比巨大、深邃、缓缓旋转的幽蓝漩涡,瞬间取代了所有感知。
连接…建立了!
不再是之前偶然触碰时的信息泄露,这一次,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灵魂层面的强行对接。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最初的冲击,是纯粹的能量洪流。
冰冷、粘稠、饱含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被碾碎的悲伤、无法消解的怨毒、以及如同黑洞般永不满足的吞噬渴望。
这股洪流,比零的记忆碎片狂暴百倍,比之前光点的低语沉重千倍。
它无视苏禾脆弱的灵魂壁垒,如同万吨巨轮碾过,蛮横地、摧枯拉朽般地灌入她的意识。
“啊——!!!”苏禾在现实中无声地张大了嘴,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凸起、颤动,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持续击打般疯狂地抽搐、痉挛。
鲜血从她的鼻孔、嘴角、甚至眼角渗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灵魂崩解的速度骤然加剧,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吹胀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化为虚无的尘埃。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纯粹的疯狂彻底湮灭的刹那——
洪流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锚点”,如同黑暗海啸中唯一露出水面的礁石,猛地刺入了苏禾混乱的意识。
那是一个…画面!
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模糊、却带着强烈情感印记的碎片!
一双眼睛。
一双年轻女人的眼睛。
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巨大的恐慌和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燃烧的…决绝!
是母亲林晚晴的眼睛。
但绝不是苏禾记忆中那冰冷死寂的模样,这双眼睛如此年轻,如此鲜活,燃烧着属于生命的火焰和绝望。
这瞬间的情感共鸣,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苏禾被疯狂洪流冲垮的意识废墟中,强行钉下了一个立足点。
求生的本能让她残存的意识死死抓住了这个碎片,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
“母亲…的…碎片?!”一个念头在洪流中艰难地闪现。
紧接着,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缺口,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洪流,开始围绕着这个情感“锚点”疯狂地凝聚、旋转。
无数的幽蓝光点汇聚、拉扯,强行在苏禾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构筑起一段扭曲、跳跃、却无比清晰的记忆场景。
场景凝聚:冰冷、惨白、弥漫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
时间感被拉长、扭曲。光线是顶灯投下的、令人眩晕的惨白。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死亡的气息。
苏禾的意识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漂浮在走廊半空。
她“看”到年轻的父亲——苏承岳。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
他佝偻着背,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
他的能量场混乱不堪,充满了崩溃边缘的绝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懦弱。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的脸模糊不清,只有那冷漠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走廊里:
“…情况危急。早产,双胎,产妇大出血…大人和孩子都保住的概率…极低。”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概率,“必须立刻做选择。保大人,还是…尝试保孩子?时间不多了。”
“选择…选择…”苏承岳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巨大恐惧逼出的疯狂泪水。
“不!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都保!都保啊!文文…文文她不能有事!孩子…孩子也…”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巨大的责任和恐惧彻底压垮了他。
“概率!”医生冰冷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现实点!拖下去,一个都保不住!保大人,产妇还有生还希望。保孩子…就算勉强活下来一个,也可能有严重缺陷,而且产妇风险极高,几乎是必死!告诉我你的决定!”
“必死…”苏承岳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下去。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产房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门。
门内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压抑到极致、却依然凄厉痛苦的呻吟。
那是林文的声音!
那呻吟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承岳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嚎:“啊——!”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失去林文!那个后果他承担不起!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保…保大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底的、懦弱的屈服。
他说完,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
“砰!”产房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一条缝!
不是医生,而是一只手!
一只沾满鲜血、青筋暴突、死死抠在门框上的女人的手!
紧接着,一个嘶哑到变调、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愤怒和绝望的尖啸,穿透了门缝,狠狠炸响在走廊里,也狠狠砸进了苏禾的意识深处:
“不——!!!”
那是林晚晴的声音!
年轻母亲的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刻骨铭心的剧痛!
“苏承岳!你敢——!!”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用力而撕裂,“我的…孩子!两个!都要活——!!!”
“活!/两个!/都要活——!!”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匕首,裹挟着母亲燃烧生命般的意志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这声音形成的意念冲击波,甚至短暂地冲散了记忆场景中冰冷的绝望氛围。
画面剧烈地晃动、扭曲!
苏禾“看”到,产房内,躺在血泊和冰冷器械中的林文,那张年轻却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就是苏禾最初“锚定”的那双眼睛。
此刻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死死地、穿透门缝,钉在走廊里那个蜷缩着的、懦弱的男人身上。
那眼神里有滔天的恨意,有被撕裂的绝望,更有一种为了孩子可以焚尽自身一切的、疯狂的母性。
“呃…”苏承岳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连呜咽都停止了,只剩下彻底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恐惧和茫然。
“胡闹!”医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权威的压制,“快把她按住!注射镇静剂!产妇情绪失控会加速失血!快!执行方案!保大人!”后面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器械碰撞声。
“不——!放开我!我的孩子——!!”林晚晴的嘶吼如同受伤的母兽,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在挣扎和药物作用下,迅速变得虚弱、模糊…最终只剩下无意识的、痛苦的呜咽,被重新关上的产房门彻底隔绝。
走廊里,只剩下苏承岳压抑的、如同败犬般的哭泣,和医生冷漠的宣告:“准备…放弃B胎儿,全力抢救A胎儿和产妇。”
“放弃…B胎儿…”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最终的判决,烙印在苏禾的意识中。
记忆场景开始崩溃、溶解。
幽蓝的光芒再次占据主导。
但这一次,苏禾的意识不再完全被动。
她捕捉到了那崩溃场景边缘,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带着强烈“遗憾”波动的能量残留。
那残留物并非来自母亲林文,而是…来自产房内,那个即将被放弃的、尚未真正诞生就被宣判死亡的…胎儿!
苏禾残存的意识,如同受到致命吸引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丝微弱的遗憾波动“扑”了过去!
她想“看”清楚!
那个被放弃的“孩子”…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就在她的意识触碰到那丝遗憾残留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丝微弱的遗憾波动,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骤然沸腾、膨胀、扭曲。
它不再温和,而是爆发出一种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怨恨和悲伤的恶意。
一个模糊的、不成型的婴儿虚影,在幽蓝的光芒中猛地凝聚。
那虚影没有面孔,只有一团蠕动的、散发着冰冷死气的能量。
它“看”向苏禾意识的方向,一股充满了嫉妒、不甘、以及最纯粹
“为何被抛弃?为何你能活?”的滔天怨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来。
“呃!”苏禾的意识如遭重击,瞬间变得模糊。
这来自血缘深处的、被放弃的同胞手足的怨念,比任何噬忆者的攻击都要直接,都要沉重!
它直指苏禾存在的“原罪”。
而就在这怨念爆发的同一时刻!
记忆场景彻底崩溃形成的幽蓝能量乱流中,数道更加深沉、更加贪婪、更加纯粹的“虚无”气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骤然浮现!
噬忆者!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如同概念性的阴影,扭曲蠕动着,散发出针对“遗憾”本身的极致饥饿感。
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团由被放弃胎儿怨念形成的、散发着强烈遗憾波动的能量虚影。
以及…因为强行连接而同样散发着巨大遗憾波动的苏禾的意识。
其中一道最庞大的阴影,如同铺天盖地的黑色粘稠石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了那团蠕动的婴儿怨念虚影。
“不——!!!”一个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绝望的意念尖啸,并非来自苏禾,而是来自那正在被吞噬的婴儿怨念。
那尖啸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对刚刚“看到”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妹”的…本能的求救?!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粘稠的黑暗瞬间包裹了那团怨念虚影。
没有激烈的反抗,只有无声的消融、同化…如同零记忆碎片中那个少女的结局重现。
那代表着一个生命尚未开始就被终结的、至深的遗憾碎片,连同其中蕴含的所有怨恨和不甘,被噬忆者贪婪地吞噬殆尽,成为它壮大的养料。
吞噬完成的瞬间,那道庞大的阴影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幽暗。
它“满意”地蠕动了一下,然后,那纯粹恶意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丝品尝美味后的余韵,转向了幽蓝乱流中,另一个散发着浓烈“遗憾”气息的存在——
苏禾那残破不堪、暴露无遗的意识核心!
冰冷的、锁定猎物的贪婪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牢了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