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云在黎明前惊醒,冷汗浸透了羊绒毯。
梦里,她站在玛卡纳纳的雪峰上,看着另一个自己与哈格擦肩而过。少年耳后的新月胎记清晰可见,却对她视若无睹。他牵着一个穿哈萨克嫁衣的姑娘,将狼牙项链戴在她颈间,吻她时的眼神温柔如融雪。
“不要……”她嘶喊着跌落悬崖,风雪灌满喉咙。
毡帘突然被掀开,哈格裹着寒气冲进来,手里还攥着未完工的银腰带。他摸黑找到蜷缩在角落的约云,用袷袢将她整个裹住:“狼在叫?蛇进来了?”
约云摇头,指尖掐进他臂膀:“我梦见……你和别人结婚了。”
哈格愣住,突然笑出声:“就为这?”他掏出小刀在床柱刻了道痕,“第三十二次梦到我娶别人,要记账吗?”
“这次不一样!”约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旧疤,“你给她戴狼牙项链,在我亲手刻的疤上吻她!”
刀尖“当啷”落地。哈格扳过她的脸,就着晨光细看泪痕:“听着,我的狼牙只认主一次。”他拽出贴身戴着的玛瑙吊坠,“这里封着你的血,记得吗?”
那是前日试箭时她指尖误伤的血珠,被他小心收进玛瑙的天然孔洞。约云抚过温热的石头,突然咬在他手腕:“留疤才好,下辈子也认得。”
哈格任她咬着,另只手摸出银针:“不如现在就纹个‘哈格专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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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阿依莎带来了意外的访客。
三个穿汉服的少女举着直播设备,说是要拍“草原爱情纪录片”。为首的姑娘盯着哈格,眼睛亮得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帅哥,能配合拍个求婚戏吗?”
哈格正给约云切奶疙瘩,头也不抬:“我有老婆。”
“假装的!就五分钟!”少女伸手要拽他臂膀,“给你两千块!”
银光一闪,匕首擦着少女指尖钉入木桌。哈格抬眼,瞳孔缩成危险的竖线:“碰我一下,剁手。”
约云憋笑递过奶茶:“他演过《草原疯狼传》,入戏太深。”
少女们落荒而逃后,哈格突然拽她到马厩,将人按在草垛上:“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少年扯开衣襟,露出昨晚被她咬的牙印:“这里,盖章。”
约云舔过渗血的齿痕时,黑骏马嫌弃地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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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哈格被族长叫去商议登山路线。
约云帮阿依莎晒药草时,发现了藏在陶罐里的婚书——羊皮卷上用汉哈双语写着婚誓,边缘画满交颈的狼与云。最末一行墨迹未干:【若失约,永世为牧】。
“哥哥熬了三夜写的!”阿依莎小声告密,“还拿我练字呢!”
羊皮卷上果然有涂改痕迹,约云的名字被反复描摹,几乎要透出纸背。她摩挲着晕开的“云”字,突然被阴影笼罩。
哈格夺过婚书,耳尖通红:“这是……登山地图!”
“哦?”约云戳穿他,“地图上画双人床?”
少年自暴自弃地抖开羊皮卷:“反正三天后要在神山念这个!”他忽然单膝跪地,变戏法般掏出枚狼趾骨戒指,“现在预习!”
药草筛被踢翻,当归与雪莲撒了满地。阿依莎翻着白眼走开:“又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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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约云在河边找到自闭的哈格。
少年正对着水面练习汉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背得咬牙切齿,像在跟仇人念咒。
约云扔了颗石子破他倒影:“错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这句最难!”哈格愤愤拍水,“什么咬不咬的……”
她突然撩起裙摆踏入浅滩,水波漾开鱼尾般的纹路:“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哈格喉结滚动:“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错。”约云贴着他后背,指尖划过喉结,“是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少年猛地转身,水花溅湿两人衣襟。他眼底燃着暗火:“你们汉人……就爱弯弯绕。”突然托起她后腰,“我们哈萨克人直接——”
吻落在颈侧时,对岸传来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白日那群少女正在直播:“老铁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狼之吻!刷个火箭解锁高清版!”
哈格抄起卵石要砸,被约云笑着拦下:“给她们留点做梦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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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会上,哈格被迫表演“驯狼”。
他戴着阿依莎做的蠢萌狼耳头箍,在约云的镜头前僵硬地摆姿势。老萨满趁机推销药酒:“用这个,保准三年抱俩!”
约云笑得镜头发抖:“听见没?买十坛送狼崽。”
“买!”哈格豪掷匕首,“现在就生!”
人群哄笑中,他突然扛起约云冲向祭坛。星月辉光下,玛尼堆垒成的神像注视着一对璧人。
“当着腾格里的面说,”哈格喘着粗气,“要不要嫁我?”
约云揪住他发辫:“聘礼呢?”
少年指向漆黑的山影:“三天后,给你整个玛卡纳纳。”
夜风卷来初雪的气息,他们在经幡雨中接吻,直到哈格突然僵住——约云的指尖正按在他后腰的冻疮疤上,那是为采雪莲留下的。
“这里也要纹身。”她轻笑,“纹‘约云专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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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约云被胃痛折磨醒。
月光漏进毡房,照见哈格蜷在床尾的身影。他怀里抱着铜药罐,指尖还沾着未洗净的鹿血——又在偷偷熬续命汤。
约云赤脚走近,药罐里赫然泡着那对北山羊角。血水中浮沉着古怪的符文,像是用刀尖刻上去的。
“以血饲器,以魂换魂……”她念出羊角上的古哈语,浑身发冷。
哈格猛然惊醒,下意识用身体挡住药罐:“这是……预防感冒的!”
“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约云掀开他衣袖,露出密布针眼的臂膀,“放血养器,剜肉刻咒,你以为这些古籍邪术真能改命?”
少年突然暴起,将她按在药柜上:“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凋零?我是狼!狼就算咬断腿也要把伴侣拖出雪坑!”
草药簌簌震落,约云在苦香中捧住他扭曲的脸:“那就带我上山,在最后的时刻……”
她的吻混着泪,咸涩地封住所有绝望。哈格颤抖着咬破舌尖,将血渡进她口中:“以血立誓,生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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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前最后的黄昏,哈格在悬崖边找到约云。
她正在拍摄迁徙的北山羊群,镜头却频频失焦。少年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背:“这样调。”
焦距对准头羊的瞬间,约云轻声道:“若我死在山上……”
“就把你葬在双生雪莲旁。”哈格截断她的话,“每天用雪水浇灌,等根系扎进我心脏,就能长出一个新的约云。”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成细长的锁链。约云转身埋进他颈窝:“那要记得刮胡子,新生的我最怕扎。”
哈格笑着笑着突然哽咽,将一枚骨哨塞进她手心:“吹响它,千山万壑都来应。”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他们发现老萨满醉倒在祭坛边。羊皮地图被改得面目全非,新增的红线直指雪峰阴面——那里标注着骇人的骷髅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