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郎中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眯眯看向沈浪,“不急,反正我今天的客人也都被你吓跑了,有的是时间,你先跟我说说你俩啥关系?”
沈浪被他问得颇为恼火,“许尘!我来找你是来救命的,不是来给你看笑话的!”
许尘的笑容淡了些许,“谁稀罕看你笑话,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软筋散阻滞了她体内的雨花青,你也知道雨花青是每日夜间发作的,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若是给她解了软筋散,到了晚上她雨花青一发作,那不是死得更快?”
“那,那怎么办?她的内伤……”
“内伤最有效的治疗就是要靠真气护体啊。”
“那,那我给她一些……”
“你给她真气和她自己的真气有什么区别?真气一入体雨花青就会迅速游走……”
“……难道只有外伤……”
“唉,你说对了,她现在唯一能治的就是外伤。”
“那就先治外伤吧,怎么治?”
许尘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向他,“外伤怎么治?你不知道啊?”
二人眼对眼看了半晌,沈浪的脸红了。
外伤还能怎么治?
从来都是脱了衣服上药包扎着治啊。
胳膊和头上的还好说,后背上那三鞭可怎么弄?
难怪许尘一直缠着他问二人的关系了。
许尘见他这般反应,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于是继续试探道,“不然……你努努力,趁此机会,让关系更进一步?”
沈浪恼怒骂了一句,“荒唐!莫要胡说。”
“哎~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沈浪也不知怎么办,只好一直盯着许尘看。
许尘被他盯毛了,“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一个老光棍儿,家中又无女眷……莫非,你是想将她,送予给为兄?”
“呸!”沈浪气得都要拔剑了,“你再乱说休怪我刀剑无眼!”
“……出去抓个婆子来吧,还能怎么办?”许尘翻了个白眼,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些药材名,递与给他,“顺路再去药房把这几味药买了,暂缓雨花青毒素要用的。”
沈浪接过名单,正欲出门,许尘却又叫住了他。
“记住,去哪个药铺都行,就是不要去王森记。”
沈浪拿着名单匆忙出门,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小孩十分生硬地搭讪了。
“公子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沈浪急着去药房,不欲理他,便随手扔了两个铜板给他,可对方仍旧步步紧跟,一步一问。
“公子身染血污,是哪里受伤了吗?”
“是公子身边朋友受伤了吗?”
“公子是否急着要找郎中?”
“公子是急着要去药房抓药吗?”
沈浪停下脚步,“你这孩子,明知道我是急着去抓药,为何还一直缠着我?”
小孩机敏答道,“就知道公子是要去抓药的,我知道药房在哪,公子跟我走吧。”
原来是个药托。
他急着抓药,便也跟小孩走了,待走到了地方才发现小孩将他引到了王森记。
临出门前,许尘特意交代他,不要去王森记,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要去王森记,只当是这里的药材不好,于是留下一句“我不去王森记”后,便转身要走。
药托小孩连忙拉住了他,“公子,你是不是听许郎中说了什么了?那许郎中同我王森记有私仇,所以不许病人来我王森记,我王森记的药材又好又便宜,不信你问这些来买药的客官们。”
沈浪皱着眉看向店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犹豫。王森记是药材大品牌,他早就听说过,这么大的品牌应该是不会卖假药的。许尘的脾气秉性古怪,若说他同王森记有私人恩怨,这倒也是有可能呢。
小孩见他似被说动三分,继续卖力推介道,“公子来我店内看一看吧,咱们这是个小县城,最好的药材都在我们王森记了,现在若再要去找别的店铺又要耗费许多时间,公子的朋友等得起吗?……”
他巴拉巴拉说了好多就是拽着不让沈浪走。
“哎呀好吧!”沈浪回想起刚刚许尘不正经的样子,也觉得小孩说得有道理,于是便进店将手中的药材清单递与了王森记的掌柜。
掌柜的接过药单一看,偷偷同身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又对沈浪道,“公子稍等片刻,我们马上便为您抓药。”
沈浪不疑有他,只道“快些”。
掌柜的随即又问,“我见公子这些药中有几味强力补血的药,不知是否有伤员需要照顾呢?若有伤员,我王森记还可提供看护服务的。”
沈浪闻之一喜,“这里还提供看护?那能雇短工的婆子吗?”
“当然,我们婆子和医童都有的,只是看护服务需要提前预约,公子现在付定金的话,明天便可□□了。”
“明天?”沈浪皱了皱眉,“能不能早一些?”
等到明天再处理伤口,衣服都得长到肉里了。
“公子急用人?”
“很急。”
“容我去后面问一下。”顺着掌柜的便转身进了内堂,再出来时手中已然提着为沈浪配好的药了,“公子,这是您的药,我刚刚特意问过伙计了,他说可以为您临时调出一个婆子来,申时三刻便可上门了,公子只需要把地址给我便可。”
沈浪心中一喜,当即掏出银两,“人我要了,地址就在许尘医馆,我先送药回去。”
沈浪办好预约,便拿着药回了医馆,彼时许尘正靠在门口的长椅上长吁短叹。
“药我拿回来了,她怎么样?你为何叹气?”
“我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了。”许尘又叹了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是不是跟着一个丑陋的老女人一起生活?”
丑陋的老女人……沈浪回忆了一下上午所见,心中颇为认同,“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啊,男人怎么舍得对这么漂亮的姑娘下这种死手呢?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肯定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了。”
“我不太懂……”
“你去看看她的后背就知道了。”许尘用手一指。
沈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白飞飞已被安置在了榻上,耳朵和胳膊都已经处理好用纱布包了起来,此刻正侧身躺着,眼睛半睁,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
沈浪按照许尘的意思,正要向里探身去瞧她的后背,却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白飞飞突然将身体躺直,将整个后背都压在了榻面上。
“呀,你怎么仰躺着?伤口会感染的,若衣服长到肉里可有你苦头吃的!”
他伸手过去,正要将她翻过来,手刚伸到她的肩头,便不期然被狠狠咬了一口。
“啊————”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沈浪痛呼的,是许尘爽朗的笑声。
许尘这时冲他张开了手,只见手掌侧面也有一排明显的牙印,“好兄弟有福同享,有牙同咬。”
沈浪费力抽回手,疼得斯哈斯哈,“怎么回事?后背有什么?”
“哈哈哈……”许尘仍在爆笑,“我怎么知道,我刚才也是想看看她背上的伤,被狠狠咬了一口,我看她是属小狗的。”
沈浪转头看去,榻上的白飞飞因内伤没有余力动弹,起不得身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瞪着他二人,气喘如老牛。
她在生气。
气什么?气他救了她吗?
还是气他救的太晚了呢?
许尘拿了药自去熬配了,倒也没察觉出王森记的药有何不妥。沈浪便独自坐在榻角,神情低落。
“白姑娘,沈某欠你一个道歉。”
白飞飞仍没说话,但翻了一个白眼。
“你不要这样躺着了,你不想我们看,我们走便是了,你莫要再寻死了……我不想让你死。”
午后的斜阳顺着雕花窗棂间透过,照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如果能忽略掉她耳朵上包裹的白纱,眼前这一幕倒颇有几分春睡美人图的味道。
她疼得嘴唇都白了,也不想在他面前侧过身来。
沈浪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黄昏时分,在王森记雇佣的婆子找了来,沈浪急忙将人迎进了屋子。
婆子刚见到沈浪的时候,嘴里将自己夸耀地天上仅有地上无双,说自己照顾伤员有三十几年的经验,上到瘫痪老人下到待哺幼儿已伺候过几百人了,肯定能将伤者照顾地舒舒服服的,可待沈浪真的把人引到内堂时,她人却傻了。
“怎,怎么是个女的?”
沈浪和许尘都没反应过来婆子的这句问话,只当她是照顾女伤员的经验不太多。
时至此刻,他们已经顾不得经验不经验的问题了。
“快些动手吧,她那伤已经晾了半天了,再晚些伤口感染了更麻烦。”许尘说着便将伤药和纱布皆递到了她的手上。
婆子不敢接药,只是磕磕巴巴地地说着,“我,我我不会啊,我哪会包扎伤口,这这这……”
“会不会都得是你了!她伤口那么深,也不用考虑留不留疤,你就把药抹上再把纱布缠上就行了,我们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我们怎么给她处理?”
“可是……”婆子抖着唇道,“我也是男人啊……”
后半句明显是一道粗矿清冽的少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