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昌明的死士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们,为躲避追捕,纳兰和李宴成被迫与大部队冲散,从湖中爬上来以后只得暂避于山郊上一处洞穴中。
“你怎么样,还好吗?”纳兰看着嘴唇已然泛白的李宴成,关切地问道。
他才刚恢复没多久就这样奔波,实在太过勉强。
“嗯……不是很好,感觉,身体在烧。”宴成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回应道。
“你怎么了?”纳兰摸了一下宴成的脑袋,此刻正烫的有如刚刚沸开的水一般。
“李宴成……宴成。”纳兰轻声唤着李宴成。
他仍旧没有回应。
**不离十,先前的伤他就没好完全,如今绝计又患上了热病,可是这荒郊野外,她上哪去给他找退烧的东西。
除了。
她自己。
纳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物,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去了他们两人的外衣,贴身附了过去,再将外衣盖在他们身上。
他的气息此刻就在她的头顶盘旋回响,他的颔部抵着她的脑袋。
纳兰能清楚感受到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他健硕的胸膛都在不断地起伏,总是有意无意地蹭到她的胸部。
纳兰挣扎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想着抱住他,但又迟迟没勇气再往前再靠近一步。
也许,她的勇气只允许她走到这里,她实在是尽力了。
倏尔间,一双大手把她拉进了怀里,紧紧拥住。
纳兰被吓得惊呼一声,还以为他醒了,没想到他就只是蹭蹭她的脑门,呢喃了一句“真凉”以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纳兰不用猜也知道,现下她的脸一定红的没法见人,呼吸也紧跟着紊作一团乱麻。
那是她最靠近他的时候,只那么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他害了病,她决计不会那样做。
天亮以后,李宴成成功退了烧,纳兰才堪堪放下心来。
他们的同谋找到了他们,纳兰也就跟他们一起回了大本营,大概,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干过这样荒唐的事。
也幸好,没人知道。
皇帝殡天那日,李宴成一呼百应,和纳兰一起带着一群人一路破关斩将,杀进玄德殿,最终包围住剩下的逆党,剑指魏昌明。
“魏昌明,你已无路可退,还是早些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为好。”李宴成手中长枪直指魏昌明的胸部,冷冷道。
魏昌明嗤笑一声,拍掌叫好,仍旧一副嚣张至极的样子,向旁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的后方就推出了一个浑身血污,捆束着的孩童。
纳兰最先认出他,“三儿!放开他!”
魏昌明却仰天长笑,将冷冰冰的匕首置于三儿的颈下,挑衅地望着李宴成和纳兰。
“怎么样,这个筹码行是不行?怎么,还不放下!”
“你想如何?”李宴成渐渐地放下长枪,让手下的兵暂不得轻举妄动,语气渐渐软和下来。
“很简单,我要你死!只要你死,这一局我就不算输!”魏昌明像一个疯魇的怪物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这时候,三儿苏醒过来。
“阿……姐。”
“少主!”纳兰听到他的叫唤更为着急,“三儿,是阿姐,阿姐在这,你不要怕。”
“快做决定!我没有过多的耐心陪你们这些个黄毛小儿继续磋磨下去,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魏昌明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就是败也要我们玉石俱焚!”
“魏昌明,你凭什么觉得孤会为了一个孩童的性命放弃自身性命,你忘了,孤是从籍没门里杀出来的人吗?”
“籍没门?什么籍没门?你刚才叫他什么——少主?”魏昌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脸诡异地望向纳兰,哈哈大笑起来。
“疯子,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你敌我不分,认敌为友。”
“你什么意思?”纳兰不明白他的意思。
“阿姐,不要信他!”三儿说道。
“你闭嘴!”魏昌明陡然怒吼一声,像被逼急了一样,破罐子破摔起来,“好,那既然你不想死,可以,那你就亲手杀了你旁边的这个人,这样,我也可以大发慈悲,放这小子一命。”
魏昌明意指纳兰。
可李宴成这次没有犹豫,俨然脱口回绝,“她不能死。”
“有何不可,今日若不是你杀她,来日就是她杀你,我这不也是为殿下好吗?”
纳兰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宴成又瞒了她什么。
李宴成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手下却仍旧没有后文。
“动手啊!”魏昌明又朝他们嘶吼了一声,催促李宴成道。
“阿姐!”三儿倏然用尽全部力气大喊一声,往前靠近刀刃,狠心一抹,顷刻之间,鲜血四溢。
魏昌明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猛得推开了三儿。
匕首铛的一声落地。
“三儿!”纳兰眼疾手快,飞扑出去接住了他。
李宴成则趁此间隙,奋力刺出长枪,魏昌明侧身一躲,被砍去了右臂,痛得嚎叫起来。
霎时间电闪雷鸣。
纳兰缓缓放下三儿,以极快的速度拿起魏昌明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站起身来,猛地刺向魏昌明的心脏。
惨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这一刀我等了数十年!”
“你这个蠢货!李宴成才是杀害你父亲的人。”魏昌明在纳兰耳边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纳兰拔出匕首,有些不可置信,往前推了一把,魏昌明轰然坠地,死相极为可怖。
纳兰赤红的双瞳幽幽地盯着魏昌明的尸体,倏忽怅然若失。
思忖间,乌云密布,哗的一声,暴雨倾盆而下。
纳兰失魂落魄地又返回去把三儿扶起。
“阿姐,三儿是不是很勇敢?”
她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不断地点头。
“不哭,三儿只是去要找阿爹阿娘,还有,爷爷,而已。”
原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是她犯傻,居然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只是换了一个环境,有了一个新生活,开始了新的人生。
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才害了他。
雨里渗透着凉意,带着怀中人都体温一起渐渐冷却。
她把三儿抱在怀里,直到他全部的体温都消失殆尽,李宴成想让她松开三儿,好让他早些入土为安,她却死死地抱着三儿的尸体,任凭李宴成怎么劝都不听。
“是你说的,只要他去了籍没门就一定会安全,我才不执着于把三儿留在身边照顾,可是你看看三儿,他还那么小,我之前还答应过他要陪他吃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看最好看的风景,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纳兰汨汩的泪水让李宴成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孤确是不知籍没门会和魏昌明合作,若是知道,定不会将三儿送到那去……是孤错了。”
李宴成以往最是傲骨,如今却一反常态,卑微地跪到她的面前,陪着她一起淋雨。
他知道,现下无论他再怎么解释,都极苍白无力,是他失信了。
纳兰像一棵枯萎的大树一般沉默在那里,再不施舍一眼给他,只默默地抚摸着三儿已经凉透了的手背。
一次又一次。
她什么都没了,没了家,没了亲人,挚爱的亲人一一离她远去,信赖的人利用她的信任达成所愿,现在就连一个孩童她也保不住,反而,她要靠他小小的身躯替她往生。
何其可悲。
上苍为何总是这样对她,那些美好的东西如果不能留有,又何必给予她,还是看她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按照它决定好的路线走下去,直到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失去所以希冀才算它笔到功成。
看看她,为了复仇,杀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不仅无法成功走出阴霾,反而越陷越深,走到了如今无可挽回的地步。
魏昌明究竟为什么临死前还要攀咬李宴成一口,纳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纳兰大概是累到了极点,陡然合了眼和三儿一起倒下去,李宴成接住了她。
那高高在上的新晋之王,抱着他摇摇欲坠的错对之人在雨里拼了命地奔跑,哀呼太医何在。
这时候他才发觉,也许他一开始就做错了,他不该瞒着她。
他曾被委派为刺杀她父亲的事情,他本想就这样打碎了牙咽进肚子里的,他以为这样,那些腌臜事就可以永不见天日,她就能时时刻刻地信任他,为他所用。
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因为他受过她父亲的恩才会想着一次又一次帮她走到如今的位置,帮她报仇雪恨。
他故意不让她的嗓子变好,让她不用像上阶杀手一样用自己的身体讨好那些阴险败类;他故意杀掉三两,只为了她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傀儡;他甚至亲口告诉她不要对他心生妄念,他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姑娘,您醒啦,我这就去禀告陛下,他知道您醒了,一定会很高兴。”一个身着红裙梳束云鬓的侍女连忙跑了出去。
她这是睡了多久,李宴成竟已登基了。
另一个侍女则告诉她,太医就要来了,还请她稍候片刻。
纳兰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掀开了被褥,旁边的侍女见况立马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纳兰愣了愣,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就照着她的意思,系上了披风。
纳兰目视前方,拨开高悬的琉璃珠帘,只想往外走。
有一个侍女拦住了她,“姑娘,陛下吩咐过,您的身子还未痊愈,不宜见风。”
“你要拦我?”纳兰低眸,冷冷地说。
“奴婢,奴婢不敢。”随即跪到纳兰面前。
纳兰不想和她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于是问她,“这是哪?”
“这,这是陛下的寝宫……”那侍女有些颤音,毕竟她前几日斩杀魏昌明的事情,宫中传地人尽皆知,但她已经在尽力掩饰她的情绪。
“那就等李宴成来了再说吧,”纳兰转身走了回去,“不要跪我,自己起来,顺便再帮我拿件外衣来,我要白的,多谢。”
那侍女听罢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她居然直呼陛下的名讳,但很快反应过来,向纳兰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出去拿了一身素衣回来。
“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必,你们都退下吧。”李宴成倏然出现在门外。
侍女们也很有眼色,全都退出门外以后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李……”,不,她还有求于他,况且还有一些疑惑还未解开,暂时还是不要惹恼了他,“陛下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纳兰不咸不淡地问。
“你的父亲,其实并非孤所杀,但他的死,孤确实难辞其咎。”
纳兰抬眸,全然不信他的鬼话,“纳兰愿闻其详。”仍旧面不改色。
李宴成看懂了纳兰眼底的不耐,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下去。
“你的父亲是孤初入籍没门刺杀的第一个人,那是孤第一次持刀杀人,与你进来的试炼内容不同,孤因为识文会武,所以破格提前入选,可孤此前从未真正杀过人,又怎么能做到心无波澜地杀害一个无辜之人。”
“所以,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认出了孤的身份,孤狠不下心杀他,他为了保下孤,自杀了。”
纳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陛下编了一晚上能编出什么好理由哄骗我,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孤没有骗你。”
“您哪次和纳兰说过实话,现在要纳兰相信您,纳兰做不到。”
“为何?孤承认此前对你说过诸多谎话,可在这件事上孤绝无半句虚言,你再给孤一次机会,孤保证,往后绝不会再欺骗你。”李宴成想上前扶纳兰的手臂,她却及时往后退了一步。
“与我何干?”纳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