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蔺松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在那一刻按下终止键。
出事前,他刚收到母亲的信息——
【小松啊,妈妈在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要交医药费了,你快来。】
纵然那位母亲对他从未温柔过。
自父母离婚后,两人为了弟弟的抚养权撕扯得面目全非,他被判给父亲,从此成了两人之间的“弃子”。
可沈蔺松还是踩下了油门。
雨夜的国道上,一辆车突然从左侧闯出。外后视镜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下意识打方向盘,却只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撞击的闷响。
世界随即坍塌。
……
再次睁眼时,他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
不大,却一应俱全
【宿主,您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因您所处世界文学生态能量异常,目前世界创造力濒临崩坏。宿主的任务是让被遗忘的文字重新被看见。系统为您提供的身份为某站纯爱频道新晋编辑。】
一张工作安排表无声地落在沈蔺松面前。
【任务期限六十天。修复完成后,系统将奖励您继续使用该身份。反之.....】
系统顿了顿:【.....没有反之。】
沈蔺松怔了许久,终于问出声:“那……我原来的身体呢?我......死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冷静的机械声回答道:
【是的,宿主。您目前真正意义上来说,已不再是出车祸前的您。】
空气骤然静止。
沈蔺松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是,等下,什么意思?那我还在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静:【是的宿主,您只是拥有了一副新的身体,以及系统提供的身份。】
沈蔺松彻底愣住,脑子一片空白。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我的母亲……?”
【等我为您查一下——】
几秒后,系统再次响起:【您母亲无大碍,目前正在与您的父亲争夺赔偿归属。】
沈蔺松怔住。
他一直知道父母不怎么爱自己,可没想到,自己出事的第一时间,他们的反应不是悲伤,而是赔偿。
那一刻,胸口空得发凉。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系统又打断了他:【宿主,现在请您不要耽误时间,该上班了。】
“等等,我从来没当过编辑,上辈子也只是小说作者。”
【当您需要时,请在意识中呼唤我,我会为您提供帮助。】
沈蔺松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只得起床。脑子里一团乱麻——
六十天。
到底要怎样,才能恢复所谓的“文学生态能量”?
——
到达编辑部。
主编简单介绍了几句,说他要接手一位刚离职编辑的作者名单。
“徐望那边的人先都转给你。”
沈蔺松的手指一抖。
徐望——那是他上辈子的编辑。
为什么突然离职了?
之后主编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坐在工位前,他才发现自己嘴唇抿得死紧,整个人都有些发怔。
沈蔺松下意识开始与名下的作者逐一对接。
可再怎么慢,也绕不开那一个名字——
予松。
那是他自己的笔名。
他本想避开,可命运仍旧绕了一圈,让他与那个名字重叠。像是一场无声的宣判。
直到这一刻,沈蔺松才真正意识到——
他,不再是予松。
胸口一阵钝痛,他深吸气,努力克制。可眼眶还是湿了。
他伸手掩住脸,肩膀轻微颤着。
落地窗外阳光灼人,可沈蔺松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主编发来短信:【小松,有位导演对你手下‘予松’老师的作品很感兴趣,想洽谈影视化,我让他直接打你电话了。】
沈蔺松愣住。
导演?影视化?
电话铃快自动挂断时,他才伸手按下接听。
“你好?”
那头传来一道声音,成熟中带着少年气,低沉、干净。
沈蔺松喉咙发紧,强迫自己调整好:“你好,我是予松.......老师的编辑。”
话音刚落,沈蔺松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住的那一点颤音。
裴誉竹听到电话那头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一时忘了下一句。
沉默了片刻,裴誉竹率先开口:“你还好吗?”
沈蔺松没料到自己没能调整好。
仿佛努力装作坚强,可一旦有人关心,所有防线便轰然崩塌。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在掌心。
沈蔺松不停地用手,用袖子轻轻擦拭,企图掩盖这份脆弱。
半晌,他缓缓收敛情绪,用干净、温和、毫无攻击性的声音回道:“没事,谢谢。”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道:“我姓裴,所属裴氏影业,对贵公司签约作者‘予松’老师笔下的多部作品感兴趣。”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方便的话,是否可以面谈?”
沈蔺松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彻底的不知所措。予松已经不在世了,要面谈,找谁?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打断了呼吸,只得小心翼翼开口:“裴先生,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予松老师……虽然作品版权在公司,但此类问题,公司还是尊重作者意愿为上的。”
裴誉竹爽快道:“行,那到时候再联系。”
沈蔺松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沈蔺松呆坐在工位前,外面午休的阳光透进落地窗,洒在桌面上。他慢慢在脑海里整理着思绪。
最终,沈蔺松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虽然自己已经不能以予松的身份行事,但那些文字——他视若孩子——仍然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便当机立断,给裴誉竹发去消息:
【裴先生您好,予松老师目前不在国内,已授权我处理相关事宜。接下来将由我负责与您联系,并讨论相关事务。】
裴誉竹那边回复得很快,两人约好了时间。
———
第二天,咖啡店内。
靠窗的位置,阳光斜落在桌面上。
沈蔺松一边喝咖啡,一边处理编辑部的事务。刚接手工作确实有些忙,很多流程都还不熟,他也得新签几位作者,处理申签资料,总不能永远靠徐望留下的那几个。
门被推开,风铃叮铃作响。
一位身着定制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挺拔,眉目间带着成熟气息,却仍透着一丝未褪尽的少年气息。
他和店员确认了桌号,随后朝沈蔺松走了过来。
在桌前站定,裴誉竹率先伸出手:“您好。”
沈蔺松也起身回握:“裴先生您好,我是X站纯爱频道编辑部的青松。”
两人落座。
沈蔺松轻声问:“拿铁可以吗?”
裴誉竹语气淡淡:“随意。”
很快,一杯拿铁被端到了裴誉竹面前。
裴誉竹原本不打算寒暄,但话到嘴边还是开了口:“我之前联系过徐编辑,但她一直没能和予松老师取得联系。后来就听说——予松老师换编辑了。”
沈蔺松神情平静,语调也平淡:“是的,徐姐离职后,由我接手她名下的作者。”
他对怎么联系上予松的事避而不谈。
裴誉竹看着他。
沈蔺松皮肤白皙,眼睛清亮微湿。仔细看就能注意到,沈蔺松眼下各有一颗对称的泪痣,细微而独特。再仔细看,那双眼的瞳色竟不一样——一只深蓝似海,一只深黑,混合着光时显得格外宁静。
裴誉竹被眼前的人惊艳到,面上却不显。
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才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我对予松老师的作品非常感兴趣。作为导演,我想诚挚地邀请予松老师,与我及我的团队合作。”
沈蔺松点了点头,神情温和:“我跟予松提过,他很高兴有人能喜欢他的作品。不过他希望,在做决定前,能先听听裴先生对作品的理解。毕竟予松对自己的作品一向认真。”
沈蔺松顿了顿,浅笑:“或者说,没有哪位作者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认真对待,被拍出最初的感觉。”
这话说得礼貌又得体,暗里却透出几分试探与防备——他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不尊重原著的人随意改动,而是真正被拍出灵魂与温度。
提到“予松”与“作品”时,沈蔺松的声音轻了几分,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下来。眼神流露出温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裴誉竹看愣了神,微微一顿,随即轻咳一声,掩去那瞬间的失神。
他重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嗓音平稳道:“嗯,我理解。”
沈蔺松点头,唇角含着礼貌的笑。
“您也知道,影视化无法避免会有改动,但大改是予松老师最不希望看到的。”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柔:“当然,改动是必要的。所以根据您昨天提到的那本小说,予松列出了几处,在不破坏整体框架的前提下,可以调整的地方。”
说着,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纸质文件,递了过去。
页面上打印的字旁,圈注着细细的红笔批注,字迹干净,却透出一种几乎过分的认真。
裴誉竹接过文件,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很快停在一处被标注的段落上。
他微微皱眉,指尖在那行文字上轻轻一顿。
“这一段的对话为什么要改?”
他抬眼看向沈蔺松,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探究,“原著这里,予松已经写得很细腻了,从这一句之后,主角间的情感明显升温。我个人觉得——这是很关键的一幕。”
沈蔺松看了眼那处,唇角轻轻抿了抿。
“虽然这句之后两人感情确实升温了。”他顿了顿,“但是——”
沈蔺松轻声接道:“但是放在影视作品里,会显得太直接了。”
沈蔺松指尖轻轻拂过咖啡杯:“小说能通过心理描写去柔化情绪的推进,但镜头不一样,它会把那种情感升温放大。如果原封不动搬进去,观众反而会觉得突兀,少了点余韵。”
沈蔺松又指了指文件上那行标注:“予松的意思是,想保留情感的层次感,让升温更自然。就像水烧开之前,总得先微微冒气——那种预热的过程,其实更打动人。”
沈蔺松说完,抬起眼,看向裴誉竹。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如果裴先生认为原句更合适,也可以保留。”
裴誉竹不知为何,心口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未免太了解作品了。
裴誉竹从未见过予松,只在文字间感受过那份细腻的温度。可此刻,他却莫名觉得——
眼前的沈蔺松,与予松给人的感觉,有着惊人的相似。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细细讨论了作品的结构、人物的性格以及改编的方向。
沈蔺松说话的语气始终温和,分析时却条理分明,偶尔谈到关键情节,还会露出很可爱的笑容,像是回忆。
裴誉竹一边听,一边暗暗生出几分钦佩。
他很少见到一个编辑,对作品的理解能如此深入,甚至——到了神似作者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