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一口气,抬头看看周边的环境。哦,这里是小监控室。
给科研人员用的,单独观察监控基地里的所有实验体。
大监控室单独有一片地方。
这基地这么大,摄像头无数,大监控室里的显示屏确确实实有大房间三面墙那么多,所以就给监控实验体的摄像头单独接出来一份,科研用着方便。
正好,这里的记录还没做,顺路糊弄着填一份安全检查单吧,不用再来一趟了。这个时候,许渲看到了显示器倒影里的自己——夹在上衣口袋上的工牌门卡,不见了。
跑的时候扯掉了?
先检查是不是掉在这屋里了。
弯腰看了一圈,工牌没有。但是,脚下似乎有发麻的感觉,因为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吗?仔细想想,这不是跑步导致的肢端感觉异常,这,这是……地面在震动。
对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跑步跑到脚麻”了。
顺手从桌上拿来一支笔,轻轻放在地面上。
塑料的笔管在地上幅度微小地跃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啊?地震?”
许渲第一时间是认为是附近有哪个大型设备坏掉了。毕竟这基地为了安全抓劣鳞,引入了一批大型机械臂,那东西故障了就会在空中嗷嗷乱甩,三五壮汉近身不得。
又离谱地想到了地震,这地方不在地震带上,历史上都没有地震的记录,而且,听说地震就是震一下子,过一阵子会有余震,再震一下子,没这样一直震动不停的吧。
没看出来有什么危害,我要拉警报吗?
站起身,顺手点了一下空格键,一面墙的画面被点亮。
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里,往日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昏昏欲睡的劣鳞消失无踪,三排十几个画面全部空空如也。
挥手感应翻页,“关键数据……关键数据……”
在一整页的列表里找到了加粗加红框的那一条,麻醉功率:0%,下一行,上次麻醉投放结束时间,是五小时前!
怎么会有人关麻醉啊?是总公司把劣鳞都运走了吗?
焦急地再次挥手翻回了监控画面,地面上那个不规则的大窟窿吸住了许渲的视线。
裂缝,在蔓延。
听到声音的时候,巨大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这个房间。
一把抓住桌子边缘,目睹着身旁的椅子在裂缝里自由落体,陷入黑暗。
听不出来椅子花了几秒钟落地,下面轰隆隆全是各种东西掉落的声响。
用螺丝扣紧在墙上的大桌子也就让许渲多撑了三秒钟,马上,连带一段墙面,满桌的电脑显示屏,身后的立柜主机服务器机箱,一起坠入黑暗。
左手猛拽那块桌板,横移到身前来,两只手都抓住,堪堪挡住了上面砸下来的一块钢板连水泥墙体。
落得更快了。
哇哦,后立生物,你丫豆腐渣工程一以贯之啊!
隐约意识到了和自己同等速度相伴坠落的东西是这间屋子的大灯,嗯,远一点是几盏小灯,很统一,大家一起往下掉。
乍然的黑暗让眼球反应了好一会儿,耳朵倒是不影响,听见了几声距离很远的惨叫。
这下面,估计就是山洞石头地吧,上面再散落一层坚硬的混凝土块,一些被撕裂的、尖利的不锈钢地面,以及致命的断裂钢筋。
调动思维,许渲想到,从理论上来讲,只要利用好手里这块钢板,翻过身来,在即将落地前跳起,就可以免除高空坠落的伤害。
这么想也就这么执行了,瞪着眼睛看向四方,努力适应黑暗的环境。
用视觉去分辨地面并不容易。听着各类物体坠落地面的回音……就是现在!
“高坠自救计划”被完美的执行了。
然而,反馈到脚踝上的震颤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强烈。
是……松软的?跳起后重新踩在桌面上的那一刹那就觉得自己并没有落到坚实的地面上,反而像是踩在了跷跷板的一端。
还是屁股冲着跷跷板中心点那头……
桌面被什么奇怪的支撑点挡住了,脚后面的部分高高撅起来,带得许渲向前趔趄,手按在了桌面边缘。
就给这一头彻底按下去了。
头冲下,脚朝上,沉重而阴冷的土腥气,混杂着被揉碎的植物散发的苦香,还有钢筋混凝土的灰尘味道。
双手最先接触到这个莫名出现的泥潭,随后就是眼睛。
想到要紧闭双眼之前,许渲正瞪大了眼睛试图适应黑暗。
来不及了,只能裹着些许土砾泥沙合上了眼皮。
脑袋向下栽入泥潭,顺便给那块桌板蹬翻了盖在自己身上了……
泥浆灌进发丝的缝隙里,下坠中,许渲觉得这像是某一次失策——听信广告买来的磨砂洗头膏,那绝对是个烂产品,磨砂的“砂”冲也冲不掉,第二天被客户问,是不是外头刮起了沙尘暴。
灌入领口,半湿的衣服包着一点空气,借助泥浆做粘合剂,粘在身体上,让人伸不开手脚。
吸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结结实实咬了一口泥巴,鼻孔嘴巴全被堵住。
抗拒着泥水的阻力,手臂摸索着绕过似乎立在身前的一条钢筋,伸到嘴边,给什么草本植物的一整坨根须从嘴巴里拔出来。
不能再吸气了,嘴巴稍微没闭紧,就又是一大口泥浆涌进来。
视觉、嗅觉、呼吸皆被剥夺,耳朵里只剩下泥浆灌入时沉闷的咕噜声。
肺叶被挤压的疼痛由内而外,恐惧的侵袭由外而内。
不,我怕什么窒息呢?
突然想到,全拜变笨了的韩且和高辰所赐,有些新发现——自己被关在车里水淹几个小时都不会出问题,最多被憋晕。
当然知道自己叠了闭气方面的技能点,但是吧,在家里做试验的时候,至多给脑袋伸进浴缸里十分钟,就因为恐惧和安全性考虑结束了试验,怕在家里真给自己憋出个三长两短没人救。
经历了撞车掉槿江事件,已经测算出来,纯憋气没问题的。
可惜的是,撞车的当下就被撞晕了,不知道清醒的窒息状态能保持多久。
更严重的问题是,裹挟着身体的泥浆,让人分不出方向。
当然也是没法子睁眼看。
我是头向下扎下来的,我刚才挣扎了吗?挣扎让我调转方向了吗?
既然憋气时间够用,随便哪个方向先试一回。
摸索着立在面前的那根钢筋,借力向下。另一只手展开,探索着其他能成为指引物的东西。
为什么是向下呢,许渲试过了,蹬了蹬腿儿,不像是游泳那样能自由活动,而钢筋就只有那么长,那么细,不到顶,没办法攀着它向上游。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割过小腿,随后是泥浆涌入伤口的剧痛。
挪动着到处踩一踩,又似乎踩进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小洞口,直接卡住整只脚,用另一只脚去拨的时候感受到了这东西粗糙不规则的外沿。
啊,这是空心砖……
建筑的碎片越来越多,许渲甚至摸到了一个键盘……随后就被浮在泥浆里的电线缠住了手,四面八方的挣不脱。隔着一层泥浆感知电线到底在胳膊上缠住了几圈——是个大工程。
但这是好事,沉底的东西越多……说明自己探索的没错,这就是地面方向。
踩到了底,这里有更多铜墙铁壁瓦解后形成的尖锐碎片。
听觉被剥夺后似乎通过更敏感的介质获得了超凡脱俗的能力,隆隆声不再仅代表泥浆灌入耳道,毕竟已经灌满了。
这说明,又是海水涨潮一样的泥浆从远处奔流而来!
来不及再探索什么,扶住建筑的碎片,蹲踞,双手手掌也紧紧贴合在瓦砾上。
这里没有呼吸的配合能让人蓄力,剩下的只有纯粹的身体力量。
四肢一同发力,蹬身而起!
地面是值得信任的,给出了充足的力量反馈。
就说不用怕的嘛,冷静是解决危机的第一要义……不对!
喜悦只有那么一瞬间,这是什么,在向上冲击的过程中,动作莫名流畅的东西划过身侧,比起粗糙的泥沙和瓦砾、边缘足以割伤皮肤的铁片,这东西擦过手背的时候,体现出了极度的光滑。
鳞片……
未及思索,没有侥幸。
仅靠着本能拧身,在泥潭里送出一拳。
胳膊上传来的痛楚让许渲明白,出拳是没错的,这东西才没有顺水推舟息事宁人地游走,它也发现了身边这个幸存者,回身张嘴就是撕咬。
然而,许渲的手已经从内部探入了它的咽喉,这是舌根,指甲扣住了,五根手指都攥紧了,似乎要用指力将它的口腔捏做一团烂泥。
另一只手角力掰开它的牙关,伸长在它嘴巴里的那只手,极力一扯!
沉重的身体不再动弹,在缓缓坠落地面之前,充当了给予许渲二次动力的跳板。
泥浆里障碍物这么多,相信这些劣鳞也不能在这里面睁开眼睛看,那它们还能游泳?就算知道这玩意是两栖的,那也是强的没边儿了。
向上,继续向上。血腥气在泥水里似乎也能被感知到,泥浆里一群群的东西游泳靠拢的声音像是把什么乐器塞进了许渲的耳朵眼儿,一下下的摆动声响锤进心脏。
“来!”心底里无声的呐喊,或许是到了绝境才能激发这样的斗志?
也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可能……哦不,是一定,闻归一定就在不远处,可能也在这摊泥水里,但这点小困难对于他来说可不够看的,说不定他正像劣鳞一样在里面游泳……这也算是开发了突破心理防线的新技能了。
我得……我得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