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们,不要靠这么近……”
“请大家保持安全距离!”
反应过来的医护人员手拉着手围城一个圈,腿抵着手术床,站稳脚,抗拒着这群老头子老太太用力挤过来的力量。
“哎,这个……”詹助理想要努力管一管的,估计是回想到了刚才简主任的“背刺”,撇撇嘴往后撤,留着刺青男在人群中间挤得动弹不得。
“哈!”许渲偷笑了一声,发出声音没关系的,这间采样室史无前例的吵,炸响的全都是专家们的讨论声。
该安保人员管的事情,许渲懒得管,难道自己过去阻止就能有用?总不能用电棍揍那些老头子老太太和文弱中年人吧!
面相凶恶的刺青男都阻止不了,我长得这么和善,怎么能阻止呢?
“测过甲状腺功能和脑脊液了吗?”
“他的身体器官和人类相同?”
“蒙特利尔量表测过吗,评估结果怎么样?”
刺青男被几个矮他一个头的老头老太揪着追问,另一个老头直接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就不好交流的凶恶医生,纵身冲上前破开医护人员拉起的“防线”,一个趔趄,戴着手套的手直接压在了简零肩上,根本来不及调整身体姿态:“你学过计算吗?你学过对吗!告诉我,一百减去七等于多少!再减去一个七是多少!”
他倒是忘了他说的是外语。
许渲远远听着,他觉得,拥有世界数据的简零肯定是能听懂外语的,然而,诞生在实验室仅仅几年的实验体,从人设上来讲,应该还没来得及学外语才对。
“呃……”这不是愣神的声音,是呼痛。
估计那老头拿开手的时候,会发现简零肩膀上得有一个大巴掌血印子。
面对空洞而痛苦的眼神,老头很失望:“他没有办法通过测试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这不可能,刚才你看到了,他能听到别人的指令并且照做,而且他能阅读!”
老头失望之下,竟然用撑着简零肩膀的那只手发力让自己站起来,给一众医护人员看得心在滴血……每日精心呵护都免不了受伤,这外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家伙……不是自家财产不知道珍惜啊。
但这个老头的大胆行为给大家提了醒,又是一群人隔着医护人员拉起的手臂炸响着直接向简零发问。
混在一起,都听不出来是哪国的语言了。
回应他们的,只有实验体的惊愕与呆滞。
“啊,对了!殷教授,既然你确认了那个初始实验体是痴呆,你们有没有给他做量表?”
“没有做过。”怎么注意力又跑我这里来了?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它看起来就是痴呆,所以大家没想到。”闻归咬牙。
隐约从玻璃反光上瞧见那个简零在忍痛中憋笑,闻归更火大了。
“根据您的观察,现在这个实验体与当年的实验体有什么大的区别?”
“您觉得简主任的成功是技术进步还是偶然?”
“机会难得,您应该亲自检查这个实验体,快转过来看一看!”中年金发女士与几个人合力给闻归调了方向向前推。
如果闻归想抗拒,别人肯定推不动他,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是吧?
不可避免地,与手术床上的羸弱身躯目光交汇。
后背离开门板,许渲握着电棍向前跨出一大步。
与此同时,感受到似乎有些微的风动,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闻归弹射般抬起小臂缩回了垂在手术床旁边的手。
或许在场有几个“旁观者”看到了,比如许渲,比如詹助理。
是那个被宽扎带捆在床上的实验体突然变了点表情,信息接收过度造成的呆滞中透出一丝狡黠的灵光,能勉强挪动的手腕上翻,手指绷紧伸长,几乎要抓到“殷教授”自然垂下的手。
甚至,为了让手能够伸更长一些,指尖上冒出了一点点细小的尖爪。
一瞬间而已,闻归感受到的风动并不是简零挪动手腕带来的,而是一个老太太。
她一个大摆臂,宽大防护服的袖子带起了些许微风,不是道什么时候摘掉了手套,袖子散着,看起来,是她把“殷教授”的手拨开了。
就这样,染着玫红色指甲的一只手,盖在了简零的手上。
“保持安全距离!”许渲怒斥出声跨步向前,轮到自己唱黑脸咯,凶一些,要凶一些,倒是真的给这群专家吓退了几步。
“松本教授!您在做什么?!”詹助理跟着许渲往前,伸手拉住那老太太的后脖领子,“您的手套呢!”
一众医护人员反应过来,声张起气势,逼退这群明明应该很文明但实际上颇为无礼的“德高望重”老专家。
就这么着,闹剧告一段落,詹助理也终于有理由给这群人请出去了。
“嘿,詹老师,就得让他们闹点事嘛,不然怎么请出去。”许渲再次走在最后,安慰更加愁苦的科研助理。
现在,这群专家教授们有更多“共同话题”了,各自散开,三三两两忙着讨论忙着找数据开工做研究。
许渲再次找机会和闻归说上话,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了,抓着他不放的三个老头终于相信他当年只是基地里的边缘人,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闻归的有用信息很多,但视角完全不同,才不会透露一点呢。
装得累死了,学术名词根本就听不懂。就算有系统搜索引擎在脑子里,但闻归并不知道如何把那些知识搜出来,就算搜到了,也因为无法独立判断而不敢引用,知识殿堂门槛高啊!
“殷教授,你还好吗?”
“我是丧失生物本能的智障,无法交流。”
“哈哈!”许渲跳脚大笑。
看见闻归静默不语,安静下来等他说。
“松本教授,你有印象吗?”
“穿一身玫红色的东方乌姆里奇?有啊,参访团只有她一个东方女性,昨天下午我们看着她从大门那进来,你说不要去打招呼的。”
“就是她。”
“怎么啦?她狂热过度了吗,扑上去摸简零的手,她被詹老师拉走做全身消毒去了?不知道那老太太怕不怕折腾哦,其实根本就不用做什么措施,我刚来这的时候,洗了个澡换身消毒的衣服就让进去,说不定他们是故意折腾她。”
“那倒是没有,你们那个科研助理和摇滚医生根本不想理她,她追着那两个人跟上去要数据。”
“也好,他俩有的烦了。”
见许渲仍旧没反应过来,闻归问他,“你看到她的手了吗,那不是老年人的手。”
“是吗?”印象里只有她那个艳丽玫红色的指甲盖子,弄什么延长了吧,那么老长,方方的,都不知道搞成这样子怎么生活怎么做实验。
这确实不是老年科研人的常见装扮,没记住手上有没有斑点和皱纹。“都那么狂热了,说不定弄了些大蜥蜴美容针,轻轻松松去皱纹。”
“不,她是滕川。”
“哈?”
怎么着,滕川又冒出来了啊?“她,她告诉你她是滕川?”
“没有。”
“哎呀,你没伪装啊,她肯定能认出你啊!总不至于脑子不好了,人脸都认不出了吧!”
“她不知道我认出她了。”
“啊?”许渲靠在过道的钢骨墙面上,挠着头,“她来干什么啊?看见你也没打招呼……”
闻归仍然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有些坏,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然而,许渲没用得着他提醒,恍然大悟:“她不会是特意来见殷教授的吧!”
二人各自抱头,眼神空洞。
“嗯……”
“这……”
好糟糕,真的好糟糕。
人家一双老情人多少年没能见到面啊,防着这个国家防着那个组织的,怕这怕那,熬了那么多年啊!
而且……而且……殷教授明明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却还在守着这份研究猜测着爱人的境况,筹备着救她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他有机会光明正大回到国内了,但是却……
“天哪……”
“不,不对啊,看殷教授的说法,他都不知道滕川的近况,他们应该没联系过才对啊……”许渲试图找到一丝“生机”。
“那就是滕川特意来见他的。”闻归的脸色一点也没变好。
滕川隐姓埋名了,殷教授在正常的世界正常生活,怎么说都是个名校教授了,如果他要暂停一周的课程或者参加什么重大活动,校园网会挂通知的啊!
这也就是说,滕川这么多年来紧密关注着他的行踪,终于等到了他有可能来国内的一天,又通过种种手段查到了后立生物的事情,不惜冒险在半路上把那个松本教授给绑架了,自己易容冒充她混进来,就为了见到她学长!
她曾经的聪明才智和知识积累全都没有了啊,又没有许渲这样的“内应”关照,混进来要冒多大的险啊!
不一定要被认出来,不一定要再次相会,就为了……就为了见他一面。
结果殷教授提前被人给绑了,根本没来基地。
绑走他的人呢,光明正大的,连伪装都不做一点的,顶着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参访团队里面。
怎么敢的啊?
很难想象,滕川看到闻归胸前挂着“Prof. Ethan Yin”门禁卡片,大摇大摆混迹众人之中,该是个什么心情。
这事儿干的,可太缺德了!
有情人苦熬数年,相隔万里,终于等到了一次相见的机会。
被两个大聪明半路截断!而且,很难说这一对华文华武卧龙凤雏是不是为了就近谈恋爱搞的事。
你俩谈恋爱,你俩不就在一个城市里面吗?你俩不是上一个月还被关在一个隔离仓里天天如胶似漆没个够吗?
分开一个月就受不了了,破坏人家万里相见的难得机会!
“而且,是我干的。”闻归似乎要更苦涩一些。
“他们都没法说你……”
曾经,祸害了闻归那么多年,闻归干什么事他们都没立场指责。原本这是闻归的道德高地,现在好了,变成道德洼地了。
躲在监控盲区的过道墙角里,原本环绕周身的恋爱氛围粉红泡泡消散不见,现在,是两只寄养时把宠物店拆了的哈士奇,双双抱头蹲墙根。
“还……还有没有,别,别的可能……”许渲挣扎道,“她伪装得很好啊,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她扮成乌姆里奇给你推开去摸简零是为什么啊?简零突然要抓你又是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