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涣离未发一言,目光钉死在那串白得阴沉的转运珠上。
“这珠子你们一家都有?”
三人目光随她视线定在君律手上,不约而同举起自己左手,现出黑白不一的串珠。
他们脸色顿时发白。
“有人用这珠子做桥,一根丝,一头拴着你们的命脉,一头连着那头的‘缸’。你们的气运、寿元、精气,正被这珠子一刻不停地抽走,填进别人的缸里。这珠子越白,你们被盗走的越多,直至全部泛白,那寿命也到了尽头。”
“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要君家覆灭?”岳秋声音颤抖。
君心忍不住低声哭起来,“那我爹怎么办?他的珠子已经全白了。”
君墨爻作势拉扯珠子要丢,今涣离急忙按住他,“它牵连你们的命脉,冒然扯走有损心脉。”
三人闻言,脸色更难看。
“莫担心,”她看向君墨爻,“有他在,此事不难解决。”
她从包里掏出红绳,捆在他们手上,嘴里念着咒语。
她抬头看向他,他颔首。
一股热潮涌向她,她眼下乌青肉眼可见消失,整个人焕发活力。
岳秋、君心瞧得惊诧,君墨爻向她们解释。
觉得差不多,她解开细绳,“我先为老师斩断牵丝。”
话音刚落,她猛地踏前一步,左手五指如穿花拂柳,瞬间扣住君律手腕,拇指死死按住其内关穴。
一股灼热刚猛的真气强行灌入,君律如遭电击,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她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幽冷的青光乍现,青铜匕首布满暗红的雷火云纹。
“咄,”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那串白珠被无形之力拉扯,悬浮起来。
珠串绷得笔直,每一颗珠子都在疯狂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嘣嘣”声。
珠串与君律手腕相接的虚空处,赫然浮现几缕比蛛丝纤细、近乎透明的灰白色丝线。
丝线一端深深扎入君律的皮肉,另一端没入珠串深处,正随着珠串的震颤疯狂扭动,贪婪吸吮。
她抬手往左手掌心划去一刀,殷红鲜血侵染雷火云纹,随即狠狠斩向丝线,“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以吾精血,奉敕雷霆!断!”
刺耳的尖啸凭空炸响,白珠爆开一团浓稠如墨的黑气,缠绕着染血的青铜匕首。
她持匕的手稳如磐石,赤红光芒隐隐亮起,她口中咒诀不停。
“轰!”一声沉闷的爆鸣炸开,黑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骤然溃散,消弭于无形。
悬浮的白珠失去所有支撑,“啪嗒”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缓缓收回匕首,刃身光洁如初,仿佛从未沾染过血迹与邪秽。
她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牵丝已断,命暂时保住,但根基已损,寿元大减。”
君墨爻走上来,扶住她,“你感觉怎么样?”
她默默扯回手,“没什么事,老师授业解惑,也是行善积德。往后多行善事,功德积攒,气运还能回来。”
“真不知如何感谢你,”岳秋悄悄擦去泪水,径直跑去房里。
君心朝她重重鞠躬,立马蹲下查看君律的状态。
君墨爻放下手,心里闷闷的,“你手上伤口需处理,可随我来?”
她瞥他眼,从包里掏出张符纸,两指一搓,符纸自燃。
她左手掌心,伤口清晰可见愈合。
他撇撇嘴,没说话。
她微微侧身,他瞧不见的一边,嘴角勾起。
还得多亏他的功德,不然这符纸她也用不起。
没一会儿,岳秋跑出来,递给她一打银票,“我知道士讲因果了断,这些你收下。”
她没推脱,接下来。
岳秋神色轻松不少,“一会儿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老师身体抱恙,便不麻烦你们招待,”这次她没应下,“还有晚修得上,我先回学堂了。”
“多谢体谅,”岳秋差使小厮送君律回房,与君心、君墨爻一同往外走。
再到正堂,岳秋接过小欢打包好的绿豆糕,递给她,“这些小零嘴,你爱吃往后我叫君心再给你带。”
“那就劳烦二位了,”她不着痕迹弯弯嘴角,“就到这吧!”
岳秋颔首,让小欢送她。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君墨爻,忽然走出来,“我也要回学堂,我顺便送她。”
岳秋没觉得有问题,便叫住小欢,由君墨爻送。
两人走出君府,上去先前过来坐的马车。
君墨爻将将坐她对面,“我母父有事未在府中,未来招待还请见谅。”
她挑起眉头,觉得这人蛮有意思。
“此行为老师而来,我为小辈,夫人此番已无不妥,你怎还耿耿于怀?”
“那是,”君墨爻一时红了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是因为,舅舅是我母亲胞弟,你又是君家贵客,怎么说都得好好招待。他们不在,我自然要解释。”
“哦,”她状若无意提起,“那你脸为何这么红?”
君墨爻如枢机彻底停滞,整个人像同熟透的红果。
“更红了,”她压住声腔,气若游丝。
他双手环胸,扭过头,“你看错了。”
“哦~”她掀开窗幔,入夜的闹市,烛灯宛若点点星光。
她看迷了眼,身后人悄悄转过头,目光如同春日暖阳,专注而绵长。
月亮挂上枝头,他们在晚修过去一炷香时间后,赶到学堂。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萧遥急急忙忙回头,“出什么事了?君心怎没来?”
班上寂静无声,都悄悄关注这边的动向。
“无事,”她坐下,翻开书。
君墨爻几步走过来,算是补充她的回答,“莫要担心,事情已经解决。”
听此萧遥松口气,她并非不知大家都看着,只是想知道是好是坏。
今涣离书没看多久,裴越走过来,叫她去补习。
她扯扯嘴角,还真是准时准点。
“要不今日先休息?”君墨爻声音不大,“商学不是一蹴而就,太过劳累反而越学越不懂。”
裴越手轻轻拍在书上,“是我考虑不周,涣离同窗你好生休息。”
不等今涣离说话,裴越转身回去。
君墨爻暗暗捏拳,嘴角弯弯,一脸真诚,“休息需要,温习也不能落下。你可以写写昨日相似的题,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嗯,谢谢,”她翻开《大晟商学》,就着没答案的题,再写一遍。
一个时辰过去,晚修结束。
李若等人走的差不多,才过来叫醒她。
“你与他们走那么急,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李若托起她,“你是作甚了,这么累?”
“哈——”她打起哈欠,“叫我还能作甚?”
“这样,那你今晚可要歇息?”李若没那么多心思关心别人家的事。
“你都能看见他,我也不需要做什么,”她困顿的眼神终于清明。
两人来到昨夜那处,李晏瞧见她们,连忙从湖中飘到边上。
很有礼貌与二人保持一定距离。
今涣离也很有礼貌走到竹林边,盘腿坐在地上。
李晏斟酌措辞,他深深吐息,“我家穷,在昌都给人家打零工过活。日子本来好好的,敌国进犯打破我们原本的生活。没办法,我们只能随着大众迁离昌都,辗转到无人在意的小城。”
昌都为千年前赵国行政要塞。
“你是赵国最小的公主,王后不得已将你塞进我们队伍里,随我们一同去了藤邑。在此地,我们靠挖铁过活。
本来我们不该有交集,但你从不嫌苦怕累,不过一月就来与我们一同干活。我们靠的近,有了话题。
你说赵国亡国是王昏庸,但母亲与你不该遭此罪,所以你打算招兵买马,攻打昌都。
你眼里满是希望,拉拢挖铁的人,训练他们成为正规军队。”
他眸光黯淡,“我一直等你邀我加入,却迟迟没等到。直到你要离开藤邑那天,你敲响我家门。你说我这番样貌不该受苦受累,你喜欢听戏,想回来听我唱戏。
我不顾家人反对,跑去伎馆,学唱三年,上台五年。我逐渐年老色衰,久久等不到你回来。
家人嫌我丢人,搬离藤邑。我不甘心,沿着你往昌都的路,一路寻去。到昌都后,我才知道,八年前你带士兵到昌都不过一天,瞧见困在笼中的王后,不管不顾上前营救,被敌国的王掳去,做了妃子。这些士兵瞧不起你的作为,到昌都外做了山匪,不过四年,被剿灭。”
要是自己母亲,李若怔然,现在的她也一定会上前营救。
李晏苦笑,“那王对你还算不错,一直给你寻戏班子,带去宫里唱给你听。我听此觉得是机会,入了昌都的戏班子。没出一月,我们果然进宫。
时隔八年相见,你说你之所以听戏,就为寻我。如今见我这般厉害,便没有遗憾了。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怎么舍得放弃。
我劝说戏班子的人,又与王商量,得允许在宫里时时唱戏与你听。你总算被我打动,答应与我在一起。
王不在的每个晚上,我们相依相伴。这样过去两月,你说宫里太过压抑,想与我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