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我有必要向他解释,不说我不记得他,我并非他的专属品,”李若瞅着月亮。
今涣离认同颔首,“千年之鬼,戾气颇重。只是觉得告诉他,你们也许才能好好聊。让他知道你的追求,他可能就放下了。”
李若睨她一眼,“你对他没法子?”
“也不是,”她盘腿,手肘抵着膝盖撑住下巴,“我功德不多,无法转换他的鬼气,这般只能让他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李若僵住,“就是无论阴阳,皆无这个人了?”
她点头:“可以这么说。”
李若蹙起眉,“那还是我和他说说。”
像李晏不该管束她的选择一样,她不该决定他的存在。
“如此也好,”今涣离站起来,朝她伸手,“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下次再来。”
李若握住她的手,“好,话说为何你会来京朝学堂?”
按她的本事,往后也不会入朝或参军。
“找我师叔。”
“你师叔?”
“今天,曾在这里教书,刚好你们入学京朝学堂时,他失踪。”
李若显然没听过此人,“可有寻到他?”
她摇头,“无一点踪迹。”
“我可叫家里人帮你寻,虽说半年前不好找,但总有迹象,也能去问问先我们一两年入学的学子们。”
“问问学子们吧,不必麻烦家中人,”她眉头微微皱着,她不知师叔是自行离去,还是遭仇家报复,问问学子不会引起什么,但若李家去寻,恐惹火上身。
“行,”李若拨开垂下的竹枝,“找到你师叔,你会离开京朝学堂吗?”
“不一定,起码得度过死劫,”她双眸深邃如渊,“度过了就走,度不过就死。”
李若身躯一震,“死劫?此劫又是什么?”
“命中注定,只算出有劫数,具体如何算不出,”她拍拍李若肩膀,让其放松,“道士算命是窥探天机,算出来提前知道,没算到时间直接死。不过算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死还是会死。”
李若眼里闪过担忧,“可有解法?你打算怎么做?”
“师母算出机缘在京朝,我做什么都不能阻止劫数应验,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送李若出学堂,才走回去。
推开咏絮堂的门,李晏怒气冲冲坐在她位置上。
“你帮我把那男的杀了,我随你入轮回。”
她白他一眼,瞧他像个笑话,“你要我杀功德圆满之人,就为你不缠着李若,甘心入轮回?我瞧着像冤大头?”
“那我便一直缠着她,让他们婚姻不得安宁。”
“哦,那你缠着呗,”她一脚踹开他,“不知这是女子卧房?千年过去礼数也不要了?”
“我直接从窗户进来的,何况这不是没人?”他飘到李若椅子边,想伸手撑住,又迟迟不动作。
“没人你就能随便闯?”她青筋暴起,“何况我不是人?”
他懒洋洋扫视她,“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我还以为你和我们是同类呢!”
她无视他的挖苦,翘起二郎腿,“你不告诉她,你们上一世的事,却要她兑现承诺。谁知你是不是在唬人?”
“你不都算出来了?”李晏虚影跺脚。
“我哪知你是不是冒充?”她说得煞有其事。
李晏着急得不行,“你明天再叫她来,我告诉她。”
她摸着红印,神色纠结,“若她不同意,我不好勉强。”
李晏凑近些,满脸哀求,“我绝不发怒吓着她,你帮我劝劝她,行不?”
她叹口气,一脸为难,“我尽量,你今日把别人吓得不轻。”
李晏很是愧疚,“我明日好好说话,再不叫她吓着了。”
“嗯,你先出去吧,我也要歇息了。”
第二日今涣离凳子还没坐热,李若一言难尽拉她出去。
“咋了?”她迷迷瞪瞪,没睡醒。
李若深吸一口气,“我昨夜撞见一路的鬼。”
“噗——”她瞌睡一下醒来。
李若睨她一眼,学着她烧符纸点自己眉心的动作,“你这东西这么有用?可以去除?”
“能啊,”她不掩笑意,“我寻思京朝没什么鬼,今夜还要见李晏,就省了去除的步骤。”
李若撇撇嘴,“此事结束,帮我弄走吧!”
不是血泪,就是断头断胳膊,她真吃不消。
“得,”她好笑着应下来。
两人走回教室,君墨爻和崔奇也正往这边来。
她不着痕迹瞄了他们一眼,怎感觉阴魂不散呢?
课上夫子开始讲昭辰帝率军攻打五国之事,昭辰帝与镇北将军赵殷珠联璧合、共同进退,二十二时诞下二女萧晔。
午休结束,今涣离莫名心跳加速,便拿出师母准备的匕首别在腰间。
下午武学知识课后,学子齐聚武备轩,君律没来,他们自己拿了武器训练。
课过一半,君心急匆匆跑来,先去找君墨爻说了什么,又跑到今涣离跟前。
君心双眼泛红,声音哽咽,“我爹出事了。”
“先走,”今涣离催促。
三人一起跑出学堂,搭上马车往君府赶。
“到底怎么回事?”君墨爻死死盯着二人,其中定然有他不知道的事。
君心抹去眼角的泪珠,“今早我来学校时,母亲便说父亲身体不适,让我来学堂给他请假。方才小欢过来,跟我说我父亲昏迷不醒,眼窝深陷。”
君心看向今涣离,“我想到你那日说的,我父亲气运几近被盗完,就来寻你了。”
她眉头打起死劫,“那符你父亲可时时带着?”
君心想起这事,脸猝然变白,“昨夜大殿下到府里,那符不小心掉出来,未免引起殿下不满,父亲当面把符纸丢了。父亲觉得没几日要邀你入府,便不打算麻烦你......可是因此出事?”
她拿起茶壶,倒杯茶,“是也。”
她端起茶杯,递给君心,“莫要着急,我先去看看。发现的早,不会有事。”
君心捧着茶,小心翼翼撮了口,“好!”
君墨爻依旧不明所以,“事到如今,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嘀嘀叨叨半天,他只听懂君律气运被盗所以生病。
“你说我装神弄鬼那事,”今涣离打个哈欠,靠在车厢上。
君墨爻哽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瞄眼事不关己的君心,负气背过她两。
君府进闹市前的方向,与去方府一致,进去后方向则不同,方府往西北,君府往东。
烙着暗金纹章的紫檀木马车,停在君府前。
御赐的“敕造镇国将军府”金匾,高悬于乌木金钉大门之上。
门前,青石狮子威严矗立。
前庭开阔,影壁浮雕刻着边关山河舆图,旁边立着精铁兵器架与未开刃的长戟。
正堂悬挂着猛虎下山图,铁梨木家具厚重坚实。中央紫檀长案上,巨大沙盘凝固着往日烽烟。
一妇人身姿挺拔舒展,瞧见他们,步履轻盈无声而来。
君心跑上去,“母亲,我将人带来了,快去给父亲看吧!”
岳秋拍拍君心的手,小欢端来绿豆糕和茶水,其接过端至今涣离面前,“仓促间难备周全,礼数恐有疏失,万望海涵!唯有新汲清泉一盏,并粗制绿豆细点数枚,聊以清心解燥。”
绿豆糕小巧,她拿起吃了一个,饮口茶水,“味道极好,事态紧急,可许我先去探望老师,稍后打包带走?”
“自然!”岳秋递给小欢,“给姑娘打包好了。”
君墨爻暗暗瞧着今涣离,今日确实仓促,以后要叫她来,一定让母父备礼齐全。
岳秋和君心带路,今涣离和君墨爻走在后面。
步出正堂紫檀大门,左转进入宽阔的赭柱乌瓦回廊。
前行约二十步,抵达主庭院西缘,此处回廊抬升成小拱桥,跨过淙淙活水渠,可望见练武场一角。
过桥西行约三十步,右侧松柏竹林渐深,林中现一向北岔口,岔口立卧虎形青黑巨石,印刻“砺锋”二字。
右转进入向北支廊,廊身略窄,松竹蔽日,青石路生苔痕,侧设石灯龛,幽静异常。
行十余步即至砺锋院门,深色硬木门厚重简洁,悬挂“砺锋院”匾。
院上空笼着一层肉眼难辨的灰翳,连檐角蹲兽都显得蔫头耷脑。
推开门,新铸的箭镞熔成汉白玉地砖,青松按刀锋走向修剪成兵法阵列。
今涣离追上前面二人,“可将老师安置轮椅上带出来?”
岳秋与君心回首,点头同意。
她与君墨爻在外面等候。
她右手掐算,眉头阴郁久久散不开。
君墨爻咬下嘴唇,“事态很严重?”
她停下动作,偏头,“不算好。”
他的眉心处压出一道极深的刻痕,沉甸甸的化不开。
“先前出言不逊实属抱歉,若此事关乎我君家,还得劳烦你出手,报酬一定会给到位。”
她无奈瞥他一眼,“之前君心找我,我不出手并非出于对你的不满。上次你也见过,我和你借了功德,才解决方家的事。”
他忆起那红绳,和她变好的脸色。
“我可以借你,多少都行。”
笑意在她眉宇间层层漾开,“你还蛮上道!”
君律瘫在酸枝木圈制的轮椅里,由岳秋推出来。
她只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道袍,似寒潭眼睛亮得惊人,锐利扫过君律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