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光重照 第33章 书页

第五关的SSS级评价，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块，在联盟内部激荡起层层涟漪。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二十六楼，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喧嚣，沉浸在一片难得的静谧之中。

高强度通关后的精神透支，让程时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深沉如海的睡眠，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一丝丝抽离。

他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模拟阳光唤醒的。

睁开眼时，意识清明，身体轻盈，连左臂那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酸胀感也彻底消失了。

更重要的是，心底那片因失误和醒悟而翻涌的浪潮，已然平息，沉淀为更加坚实稳固的河床。

他走出房间，客厅里弥漫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息。

依旧是清冷的雪松与书卷气，却仿佛掺入了一丝阳光晒过后的暖意。

左眠已经起来了，正站在落地窗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便于行动的作战服或训练服，而是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居家服，柔软的布料稍稍柔和了他周身那种锐利的线条。

晨光为他清瘦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边，连那总是过于冷白的皮肤，也仿佛沾染了温度。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程时身上。

那眼神平静依旧，却不再有前几日那若有若无的冰层。

“醒了？”他声音比平时似乎更低沉舒缓一些。

“嗯，前辈早。”程时应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满足感，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今天休整，没有训练安排。”左眠走向开放式的厨房区域。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去拿那些高效却乏味的营养膏，而是打开了储藏柜，取出了一些基础的食材。

谷物片，浓缩奶基，还有几支不同口味的水果萃取液。

程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

左眠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头也没抬，一边动作不算熟练地操作着料理机，一边平淡地解释：“偶尔换换口味。”

很快，两碗混合了谷物，奶基和淡蓝色浆果萃取液的糊状物被端上了餐桌。

卖相比起程时那次的“秘制煎蛋”要正常得多，但也称不上精美。

“将就。”左眠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程时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味道很清淡，带着谷物的原香和浆果微弱的酸甜，口感算不上特别，但比起千篇一律的营养膏，已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这是左眠做的。

“很好吃，前辈。”程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语气真诚。

左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一份。

但程时敏锐地捕捉到，他垂眸时，那长而密的睫毛似乎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一顿简单却意义非凡的早餐，在安静的氛围中结束。

收拾完餐具，左眠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书房或训练室，而是走到了那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前，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

“联盟早期的一些作战记录和地形分析，”他抽出一本纸质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的厚重大部头，转身递给程时，“有空可以看看。”

程时连忙双手接过，书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手心，仿佛也承载着一段厚重的历史。

他低头看去，封面上是手写的遒劲字体——《东部裂隙区早期勘探日志》。

“谢谢前辈！”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本书，更是左眠对他进一步认可的象征。

左眠自己也拿了本书，是一本关于古代能量结构理论的典籍，然后走向了客厅那片被阳光眷顾的区域。

那里除了程时惯常霸占的懒人沙发，还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单人扶手椅。

他自然地在那张扶手椅上坐下，背脊依旧笔直。

程时抱着那本厚重的日志，犹豫了一下，没有窝回自己的懒人沙发，而是走到左眠旁边，靠着落地窗沿，席地而坐。

柔软的地毯隔绝了地面的凉意，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烘着他的背脊。

他翻开书页，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的文字是手写体，夹杂着粗糙却精准的手绘地图和各种污染体的形态速写。

记录者的笔触冷静甚至冷酷，详细描述着每一次遭遇战的得失，同伴的伤亡，环境的险恶。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血与火淬炼出的残酷真实。

程时看得入了神。

他仿佛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看到了联盟初创时的筚路蓝缕，看到了先辈们在未知与死亡中艰难开拓的足迹。

这与他在训练场和模拟舱中接触到的一切都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沉重，也更加触动人心。

他偶尔会遇到不理解的地形术语或早已淘汰的战术代号，便会下意识地抬头，想要询问。

而每当他抬头时，总会发现左眠的目光也刚从书页上抬起，似乎正好看向他这边。

一次，两次，程时还没开口，左眠清冷的声音便会先一步响起，精准地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前辈，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程时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左眠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书页上，指尖轻轻翻过一页，语气平淡无波：“你的呼吸节奏变了。”

程时怔住。

只是因为呼吸节奏？

他忽然想起在试炼回廊中，左眠总能在他发出警告前，就预判到来自死角的攻击。

那种超越常理的洞察力，不仅仅源于强大的精神力，更源于一种极致入微的关注。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让他耳根微微发烫。

他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阳光在书页间缓缓移动，空气中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和两人轻缓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程时被日志中一段关于一种罕见空间扰动现象的记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记录者称其在某次任务中，遭遇了短暂的“空间折叠”，险些迷失。

描述很简略，却让程时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与他之前在地下通道对抗“噬能者”时，那种利用空间折叠进行位移的直觉一样！

他看得太过投入，眉头紧锁，连左眠何时放下书走到他身边都未曾察觉。

“没看懂？”

低沉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探究。

程时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差点撞到左眠的下巴。

左眠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程时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能数清他垂下的眼睫根数，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发丝。

太近了！

程时的心脏瞬间失控，狂跳起来，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脸颊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左眠那双深邃如寒潭却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眸。

左眠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脸和慌乱无措的眼神，静默了两秒。

然后，程时清晰地看到。

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但却像一颗投入程时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

“看来是没看懂。”左眠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但那双看着程时的眼睛里，却分明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笑意。

他是在逗他？

这个认知让程时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冒热气。

他慌忙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膝盖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志，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空间折叠理论，在第七区书架，上层，编号E-77到E-89。”左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是一道赦令，解救了他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尴尬。

“谢谢前辈。”程时闷声闷气地道谢，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左眠没再说什么，脚步声响起，似乎是走回了他的扶手椅。

程时又在原地埋着头当了会儿鸵鸟，直到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才敢偷偷抬起一点头。

左眠已经重新拿起了那本能量结构理论，专注地阅读着。

侧脸在光影下显得平静而柔和，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一丝戏谑笑容，惹得他方寸大乱的人根本不是他。

程时看着他的侧影，心跳依旧很快，但那种慌乱渐渐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感所取代。

爱意如同蛰伏的火山，从未熄灭。

此刻更是疯狂地滋长，蔓延，几乎要冲破他所有的克制。

它缠绕着他的心脏，渗透他的骨血，在他每一个凝望左眠的瞬间叫嚣着存在。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那股几乎要失控的悸动狠狠压回心底最深处。

不能逾越。

至少现在不能。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日志上，只是那关于空间折叠的记录，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左眠方才近在咫尺的呼吸温度，灼烫着他的指尖。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光洁的地板上。

二十六楼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没有训练的汗水与呐喊，没有战斗的紧张与危险。

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响，阳光移动的轨迹，和空气中那无声流淌的混杂着雪松气息与某种隐秘炽热的暖流。

程时知道，这份宁静珍贵而短暂。

但他无比珍惜。

他偷偷抬眼，再次望向那个沉浸在书海中的身影。

褪去了战斗时的凛冽杀意，收敛了训练时的严苛冷峻。

此刻的左眠，更像是一卷被时光浸染的古籍，清冷，神秘，引人探寻。

而他，愿意用他所有的努力，去读懂他，去靠近他，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带着暖意的平静。

有些光，一旦照进生命，便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哪怕只是远远守着，也甘之如饴。

程时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上那些承载着血与火的字迹。

一个念头如同种子般在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