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纸下午仅一节思政课,第二节没事干,于是跑去陪楚鸢上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中午没休息好,或是这老师上课的问题,他每讲一句话就停顿一下,再开口,声音由低到高再低,非常催眠。
她常常觉得他每句话中间的停顿宛如太平洋那么宽,她一头扎进去瞬间被法学的知识海洋淹死,困得她不停打哈欠、擦眼泪。
课间,楚鸢无奈说道:“你是故意来催眠我的吗?”
她捂住嘴道歉:“对不起然然,这老师会魔法。”
“你的然然不在这。”
“噢……好吧……”她抵抗不住困意,趴下睡了。楚鸢打开书本,盖到她头上。
傍晚五点五十,教学楼外边的天一片彩霞。戴然恰好坐窗边,霞光照进教室里,化作极薄的金色纱衣披在她身上。
此时,有人在拍晚霞,有人在偷拍她。
她撑着脸,往外瞧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过去每一年这个季节的傍晚总是如此绚丽多彩,毫无变化,毫无新意。
但她想奚纸应该会喜欢。高中那会,她时常在路过奚纸与李霁明挨在一起的背影时听见奚纸由衷的赞叹:
“好美呀,那朵云像一只小羊。”
“今天有紫红色的云。”
“晚上的风好凉快。”
“好想拍照,可是有摄像头盯着。”
“我们买饭团去天文台边吃边看吧!”
“……”
奚纸欢快的语调回响在她耳畔,她情不自禁抬头再看,像找不同一样试图记住些什么,看了半天,仅得出一个结论:学校的玻璃窗该擦了,上面全是灰泥点。
下课前最后五分钟,数学老师熄了火,布置完课后练习题就坐在椅子上一同望向外面的天,沉寂了一下午的教室渐渐起了些动静,窸窸窣窣的交流声为这个傍晚增添了一丝独属于学生时代的青春气息。
戴然拿出手机看时间,收到了奚纸发来的晚霞图。
奚纸:这朵云好像一个笑脸。
奚纸发来第二张图,是她用彩笔描绘出的笑脸形状。别说,戴然本来不觉得像的,她这一画,天上的所有云朵都变成了这张笑脸。
戴然垂眸盯着照片良久,在下课铃响刹那,趁南一收拾整理随身物品,长按收藏了图片。
六点出头,四人在正门集合,奚纸睡饱了双眼神采奕奕,反观楚鸢上了一整天的课,虽仍能保持腰背挺直,但黯淡无光的眼神透露出了她的疲惫。
戴然难得见到这幅模样的楚鸢,无声一笑:“班长去挖煤了?”
楚鸢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南一体贴地拿走她怀里的专业书,奚纸取出帆布包里的盒装饮料递给戴然和南一。
戴然咬着吸管抿了一口,是葡萄汁,酸中带甜,非常开胃。
等红绿灯过马路时,奚纸站在戴然的身边仰头望天,晚霞变幻莫测,而那张笑脸云已经消失不见。
她重新寻找新图案,戴然扶住她的背部,短暂触碰,仅作提醒:“看路。”
“你牵着我就好啦。”奚纸试探性牵上戴然的手,戴然既没拒绝也没反应。
但她怕戴然反感,牵了几秒便松开改牵楚鸢。
她侧过身像树懒抱树一样抱住楚鸢,贴在楚鸢耳边心虚道:“你走我右边嘛。”
楚鸢疑惑但照做,直接换位,隔开奚纸和戴然,令戴然与南一皆是一愣。
南一问身旁的奚纸:“咋了?”
奚纸笑脸盈盈道:“我想和你聊天呀,不可以吗?”
戴然瞥了一眼和南一有说有笑的奚纸,低头,嗡动的手机上显示来电备注是“周薇”。她垂眸盯了一会,才接电话。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戴然兴致缺缺,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南一侧目:“干妈找你?”
“嗯,猫生病了。”
“啥病?”
“吃多了消化不良。”
奚纸好奇地问:“你也养猫吗?”
“对啊,橘猫,”南一插嘴道,“我记得还是你给她的。”
奚纸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又问是怎么一回事。
戴然微微张嘴,似是准备说话,被南一抢先道:“你之前不是捡了一只小猫找领养嘛,戴然想要,让我问你,你就给我了。”
戴然默默闭上嘴,楚鸢闻言,不动声色瞥了眼戴然,眼神耐人寻味。戴然发现了她无声的揶揄,撇开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奚纸轻“啊”了一声表示原来如此,实际上她并未想起这回事,因为过去二十年她捡过的小猫太多了。
她继续和南一聊戴然家的猫,试图挖掘些相关记忆,南一却大倒苦水,吐槽戴然有洁癖,家里的老保姆还对猫毛过敏,因此刚开始给猫铲屎戴然不是使唤她就是使唤她。
奚纸硬夸:“可是然然很有爱心呀,她会领养小猫就很好了。”
一抹疑惑的神情缓缓浮现在南一眼里,奚纸忍俊不禁,扭过头,挽着楚鸢的胳膊问戴然:“然然放假我可以去你家看猫吗?”
不待戴然回答,她自顾自道:“我也有一只猫,是只母猫,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还可以配种——不过我家猫绝育了,诶呀,太可惜了。”
她被自己的语无伦次逗笑了,愉悦的气氛感染到戴然,素来淡漠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四人桌两两对坐,南一理所当然地要和楚鸢坐一块。奚纸走进靠墙里侧时发现鞋带散了,又退出来,准备蹲下系鞋带,半道被戴然拽住胳膊提溜了起来。
她面露茫然地问:“怎么了?”
坐她们对面的南一和楚鸢一同看过来,戴然面对周围无处不在的打量皱了下眉,似是不悦:“坐着,别动。”
她被戴然冷峻的态度吓到,顺从坐下。
戴然将离散数学的教材放在硬皮沙发上,随后用半跪式蹲姿蹲下,在她错愣的目光中,勾住她的鞋带系了个蝴蝶结。
坐下后,戴然微阖眼眸,低声解释:“你穿的裙子太短了,蹲下容易走光。”
奚纸回过神来,先是道谢,耳廓渐渐泛红,再凑到戴然说悄悄话:“我以为你单膝跪地是要向我求婚呢,我都做好答应你的准备了。”
说完,她转头回去坐正,从南一手里接过一次性纸杯,分别给自己和戴然倒了杯水。这回不用奚纸提醒,戴然拿到,主动喝了一口。
菜主要是楚鸢点的,她像大家长一样,握着签字笔问:“没有人不吃饭吧?”
众人无声,她勾选上主食,接着又问:“炒蟹还是炒蛏子?”
奚纸应声:“我都想吃。”
她点点头,再问:“要不要汤?”
奚纸和南一没有异议,戴然则说:“我不喝。”
“蒜蓉通心菜或者耗油生菜?”
“生菜!”
一问一答间,楚鸢选好下单,一共四菜一汤,份量偏大,摆满了桌。
动筷前,奚纸拍了张照片,画面里是她和戴然几乎靠在一起的腿,以及戴然骨节分明的右手。她怀着一点小坏心思分享给陆智饶说:我在和你女朋友吃饭。
末了,她假惺惺地关心道:你吃了吗?
发完她就关掉了手机,但还是被坐在她身旁的戴然眼尖发现了聊天页面中熟悉的头像。
戴然欲言又止,碍于楚鸢及南一在场终究没有开口。
吃饭途中,奚纸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是陆智饶的回复。
他问:你们在哪吃呢?
奚纸憋着一肚子坏水,拿起手机故意道:不能告诉你。
陆智饶:为什么?
奚纸:害羞/因为然然是我一个人的。
她打完字,迅速关掉手机,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第一次当小三太刺激,她脸红了一片。
她没注意,顺手拿起最近的杯子,戴然试图阻止她,却来不及,看着她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才问:“你很渴吗?”
“啊?”骤然看见戴然五官立体、眼眸深邃的脸,她情不自禁呆了一秒回神,“不渴,好吧,现在有点渴了。你猜为什么?”
戴然眼神示意她表演,她注意到对面南一八卦的表情,张了张嘴又闭上。
戴然慢条斯理地问:“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她浅笑吟吟道,“我渴了,不然还能为什么?”
她的好心情一直蔓延到晚上,分开时,她趁楚鸢和南一交流的间隙,对戴然说:“今天能和你一起吃饭特别开心。”
“拜拜,明天见哦。”她像只雀跃的小鸟,从戴然这飞到楚鸢那,兴奋得翅膀扑闪不停。
戴然驻足在原地,注意力一直被小鸟吸引,看着她高飞远走。
南一沿着戴然的视线看过去,是奚纸和楚鸢已经远去的背影。
南一顿觉稀罕:“你不会喜欢奚纸吧?”
戴然掉头离开,边走边说:“不喜欢,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看她想做什么。”
“啥意思?”
戴然:“……不关你事。”
南一无所谓道:“你不喜欢最好,你要是喜欢女生,干妈多半不同意。”
南一的性向是公开的,其家族里有过为了同性恋人自杀的先例,因此她爸妈很早之前就看开了,知道她喜欢楚鸢,不仅不反对,反而希望她们能早点定下来,相互照应。
戴然家长则与之相反,担心戴然也喜欢女生,因此早早给她张罗,她这才因为不胜其烦,挑了个知根知底的烂货应付着。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