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柳夕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目光锐利地钉在宋意宁脸上。经过方才的试探,他已确信无疑——眼前之人不仅不通医术,更绝非他认识的那个阿宁。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攥紧的拳关节微微发白,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再次质问:“阿宁……在哪?”
宋意宁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脊背发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碎,只能颤声狡辩:“我……我就是啊……”
“你不是!”柳夕低吼出声,猛地抽出一旁的佩剑。冰冷的剑锋携着寒光,直指宋意宁咽喉。
退无可退!宋意宁的后背重重撞上屏风,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极致的恐惧催生出极致的勇气,就在剑尖触及皮肤、传来刺痛感的瞬间,他闭眼嘶声大喊:“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剑势骤然停顿。
柳夕看着对方脖颈上那道细微伤口渗出的血珠,理智稍稍回笼。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此刻杀人,于事无补。
眼见柳夕动作停滞,宋意宁求生本能爆发,试图从剑下逃脱,却忘了身后障碍,猛地转身——“咚!”一声闷响,他整个人结结实实撞上屏风,重心不稳,向后栽倒。
电光火石间,柳夕下意识弃剑,伸手欲拉住他。不料脚下被屏风底座绊住,非但没能拉住,反而整个人失去平衡,跟着扑倒下去。
“哐啷——!”
一阵混乱的响声过后,两人已双双倒地,场面一片狼藉。宋意宁被压在下面,背部和腰部被屏风木架硌得生疼,倒抽着冷气。他想推开身上的人,却动弹不得,一抬眼,正对上柳夕近在咫尺的目光。
奇怪的是,那双眼睛里先前的冷峻与怒火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关切与无奈?宋意宁一时恍惚。
求生欲让他迅速回神,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开口:“将军……我若说实话……能……饶我一命吗?”
柳夕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维持着这个略显尴尬的姿势,一手撑在宋意宁耳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眸色深沉,辨不出喜怒。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宋意宁脑中飞速运转,编织着说辞。
良久,柳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起身,背对着他,只吐出两个字:“你说。”
有戏!宋意宁心中狂喜,连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
柳夕闻声,身体微动,似乎想回头搀扶,但终究没有动作,只是背影显得更加僵硬。
宋意宁扶着仿佛要断掉的腰,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将军,其实……您说得对,我……的确不是阿宁……”
柳夕的背影微微一震,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听着。
接下来,宋意宁将穿越之事和盘托出,从现代主厨的身份、地震遭遇,到醒来便成了宋意宁。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极力渲染自己的无辜与无奈。听着那些闻所未闻的词汇——“酒店”、“主厨”、“求婚”、“穿越”,柳夕始终背身而立,沉默如山,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一番“激情陈述”后,柳夕只缓缓问出最核心的问题:“那……阿宁此刻身在何处?”
宋意宁心念电转,立刻抓住柳夕对阿宁的重视大做文章:“将军!我这几日苦思冥想,刚刚终于想通了!这定是……身份互换!我既来了此处成了宋意宁,那原来的阿宁先生,必然是去了我的世界,成了‘柳熙’!他……”
“柳夕?”柳夕蓦然转身,眼神锐利。
“诶!将军息怒!此‘熙’非彼‘夕’!”宋意宁赶紧解释,手心冒汗,“是‘熙熙攘攘’的熙,代表光明和煦!您看,阿宁先生连穿越过去都与您同名,您是夕阳壮阔,他是晨光和煦,这岂不是天大的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他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柳夕眼底的波澜似乎平息了些许,但疑虑未消:“可你方才言道,你是个……厨子。阿宁他……”
“将军放心!”宋意宁趁热打铁,“我那个时代和平富足,没有战乱,人人安居乐业。阿宁先生医术高超,在我们那儿正好可以当‘医生’,就是医师的意思,救死扶伤,备受尊敬!以他的本事,定能成为一代名医,前途无量!”
这番说辞,总算让柳夕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宋意宁脸上,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
宋意宁察言观色,立刻接口:“将军,您还是叫我宋意宁吧。我既然来了,这便是天意,我会安分守己。”
柳夕点了点头,沉声道:“宋先生,你方才所言虽匪夷所思……但若阿宁果真能在那样的太平盛世安然无恙,我便……暂且信你。”
“那是自然!他定然平安喜乐!”宋意宁拍着胸脯保证,心底却一阵发虚。互换身份不过是他情急之下的杜撰,阿宁究竟魂归何处,他哪里知晓。
目光扫过帐内的一片狼藉——倒塌的屏风、散架的桌椅、地上那柄沾着自己血迹的剑……宋意宁小心翼翼地问:“将军,这里……我帮您收拾一下?”
“不必。”柳夕抬手制止,目光落在他颈间的伤口上,“你的伤……我帮你包扎。”
“没事没事!我好歹是您的私……”宋意宁习惯性地又要扮演医师,话到一半猛然刹住。
柳夕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淡淡提醒:“宋先生,你是厨子。”
宋意宁:“……”
尴尬的气氛瞬间弥漫。他干笑两声,认命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柳夕从柜中取出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药箱。桌椅已毁,两人只得在床沿坐下。宋意宁看着药箱内分类有序的药品器具,心中暗叹其专业。
“这是阿宁为我备下的,”柳夕一边熟练地取出伤药和细布,一边低声道,“他素来心细。”
“看……看得出来。”宋意宁讷讷回应,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问,“将军,还有一事……今晚我说的话……”
柳夕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平静无波:“放心。今夜之事,与你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宋意宁闻言,心头竟涌上一丝莫名的震动与感激。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军中上下皆对此人敬畏有加。这份听完离奇故事后仍能保持冷静、并给予承诺的胸襟与气度,非常人所能及。
柳夕为他系好绷带,继续道:“从今往后,在外人眼中,我依旧是柳夕,你,也依旧是我那位因坠马而失了忆的私人医师——宋意宁。”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清晰而缓慢。宋意宁明白,自己能死里逃生,除了那番半真半假的坦白,更得益于他为阿宁编织的那个“光明未来”,或者说,得益于阿宁在柳夕心中的分量。
包扎完毕,柳夕收拾好药箱,起身道:“好了,夜色已深,宋先生回去歇息吧。”
宋意宁轻轻触碰了一下颈间的纱布,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清晰的刺痛。“多谢将军,那我先告退了。”
他小心地绕过满地狼藉,走出营帐,确认四周无人后,快步溜回旁边自己的帐篷。
听着那略显仓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柳夕一直紧绷的肩背才微微松弛下来。他缓缓踱回床边,望着帐内的一片混乱,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
今夜种种,离奇荒诞,却又真实发生。那番说辞,有几分可信?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为何……会选择相信?
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关于“平安喜乐”的许诺,太过诱人。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里。
“阿宁……只要你平安就好。”
而另一边,宋意宁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总算……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回想起今晚的惊心动魄,仍心有余悸。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沉重的疲惫感便席卷而来,他眼皮渐沉,很快便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