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与其去自己吓自己脑补许多有的没的的东西,不如先请位靠谱的相关从业人员来家里看看,说不定主承重立柱已经腐烂到不得不换的地步了呢。”
“这些并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会发现有东西藏在墙壁里这件事。”
“嗯,好像是这样。”
一段沉默。
问话的人叹气,只是和夏目先生的叹气方式完全不同。
“###(消音)先生,我再问一遍。”
“您为什么会想到用红外热成像去拍摄那面墙?”
“因为我的工作。”
夏目先生轻快的回答,“我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红外热成像只是一种常用手段,还有电磁监测,我都还没用物理手段进行反干涉呢,”大概是问话人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又笑了一声,很轻很轻,“好吧好吧,我可以说的再仔细一点。”
接下来的几句话,吉川惠子敏锐的注意到,夏目先生语调里轻松的部分不见了。
“以防你不知道,警官先生,公寓的宽度比实际短了四公分,我社的工作流程十分标准,比如在调查之前,充分了解过调查地点的基础情况,包括它的平面图在内。”
“短了四公分哎,为什么呢?”
“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呢?”
“对比与领居共用的那堵墙来讲,如果真的要藏些什么的话,临街的那堵更方便些,不是么?”
“所以,一个猜测,而我们的手头又恰好拥有可以验证猜测的工具。”
“事情就是这样。”
又是一段沉默,这里似乎有剪辑,吉川惠子听到了背景音里的不连贯。
“###(消音)先生,很抱歉,你们的拍摄内容因为涉及到案件相关,为了防止在破案前的内容外泄,我们会直接将其收为证物,请您见谅。”
“呵。”
吉川惠子唰的一下坐直了,应激一样。
一旁在认真听内容的井下朋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从已经黑屏了的视频中继续传出夏目先生的声音。
“我拒绝。”
一声我拒绝,为视频画上了终止符,代表播放完毕的页面终于跳了出来。
井下朋花原地坐了一会儿,看向旁边正用力揉脸颊的吉川惠子,“你们那个奸商社长……”她组织了一下措辞,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只剩下一句,“……他还好吗?”
吉川惠子有些懵的看着朋花,“挺……挺好的?”
与其说挺好,不如说是——简直活蹦乱跳!
……
好,好吧,活蹦乱跳和夏目先生好像一点都不搭。
吉川惠子想了想,“最近很忙呢,因为上传的视频在网上有了很好的反响,委托多了起来,也有很多慕名上门来的人,”她苦恼的皱了皱眉,“夏目先生的话……毒舌稳定发挥中?”
“是这样吗?”这点井下朋花倒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他对警察那种态度,会被为难什么的。”
“嗯……”吉川惠子又开始揉脸了,夏目先生说她总是傻笑,影响公司形象,让她多练练面无表情来着。
面无表情真难啊,脸都要僵了。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吉川惠子回忆着,“从夏目先生的表现来看,应该没问题?”
井下朋花有些无语,“你们社里的情况你都不了解的吗?”
——————
探灵社的邮箱的确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满了起来,同样的,里面的垃圾邮件也越来越多。
夏楠看的烦心,干脆把初步筛选的任务直接扔给了助手先生。
万能的助手先生——织田作之助!
——横滨不愧是混乱到需要什么三刻构想维持平衡的城市,光是各式各样的命案就不计其数,都市传说层出不穷,迭代的速度几乎能和东京持平了。
是那个东京哦,那个二次元里的东京哦。
“纯粹展示自己想象力的不要,吹捧的留下,辱骂的拉黑,没有明确指向性的也不要,”夏楠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吹捧的新建一个文件夹存起来,方便日后观赏。”
织田.任劳任怨.作之助坐在被一块简易的二手屏风隔开的办公区域内唯三的工位之一上,默默看着邮箱里千奇百怪的邮件。
其实他还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的,夏楠口中‘纯展示自己想象力’的邮件多数像是疑心病发作之后不知所措的倾诉,还有一些倒更像是发来了一段自己的作品,包含着丰富想象力的一个小故事。
这些邮件里的负面情感对织田作之助的影响微乎其微,相对的,那些细腻的情感,奇妙的叙事倒是给了他许多启发。
带着点隐隐约约的期待,织田作之助点开了下一封邮件。
……
“夏目,有一封标注了加急的邮件。”
不知道为什么,在社里其它两名员工对夏楠的称呼都是‘夏目先生’、‘社长先生’这样的尊称的前提下,织田作之助作为夏楠的首席助理,却很少在私下的场合对夏楠用敬称。
不过这种事,夏楠自己并不怎么在乎。
“嗯。”
“探灵社敬启……”
……
“……绿川光,诚候您的回复。”
好耳熟的名字……
夏楠依旧摊在沙发上,绿川光,绿川光。
一个明明不认识,却格外耳熟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正安静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织田作之助——和你大概率不是一个片场的。
会是谁呢?
原来还是个综漫吗?
夏楠来了点兴趣。
“排到下周吧。”
“好,”织田作之助熟练的拉出日程表,“下周有井下朋花的委托,要放在她前面吗?”
“后面。”
“好。”
夏楠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摸了摸裤兜,确定东西带在身上。接下来,他脚步轻快的在室内绕了个小圈圈。
这种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织田作之助的关注,刚刚回复完邮件的织田作之助没有急着点开下一封,他的注意力重新被夏楠吸引了。
夏楠已经选定了方位。
他朝着一扇窗户走过去,将窗帘拉的大开,又打开了窗户。户外的空气涌入室内,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嗯……谁家的纳豆味?
好臭。
夏楠牵起的嘴角落了回去,他像是一只情绪多变的猫,明明上一秒还在兴高采烈,下一秒就换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出来。
夏楠从裤兜里掏出三块带着点月牙形状一样的东西。
织田作之助依旧在后面明中观察,为了能看清一点,他甚至侧歪了一下身体。
夏楠是站着的,从织田作之助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
织田作之助的情感,或者说,反应总是很平淡。
就在前几天,夏楠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想了许多办法,就为了看他生气发脾气的样子。夏楠开始往他坐的的地方倒强力胶,又或者在他门口的地面上铺了满满一层外观与某种排泄物一模一样的巧克力慕斯,再就是在他的那份饭食里加入过量的盐、把他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全都换成骚包的紫色奶窗款,并伙同吉川惠子一起将咖啡泼在他身上。
织田作之助有着及其优秀的临场反应能力,以及作弊一样的异能,因此一次都没中招。
正当他暗自苦恼这样的被恶作剧要持续多久的时候,夏楠自己停了下来。
大概是玩腻了。
像小孩子一样。
织田作之助从夏楠口中听到了他这一系列恶作剧的理由——想看看他其他的表情。
“我的表情很少吗?”
织田作之助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这么问的。
在此之前,他从没在意过表情多少的问题,因为是以前的职业的原因养成的习惯,它们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织田作之助并不反感这些,那是曾经的自己的遗留物,是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当时夏楠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好像没有回答。
“我很好奇,你在开心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吉川惠子一边整理杂物,一边探头探脑的凑热闹,“织田先生是很稳重的类型呢,让人很安心。”
“哦——惠子是觉得我不够稳重?”
凑热闹的吉川惠子重新缩了回去。
后面的一段时间,织田作之助开始思考——人在开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他身边可以作为参考的对象实在匮乏,这个思考最后无疾而终。
夏目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织田作之助是这样认为的。这里的特别,不仅仅是指他那十分罕见的能力,这里的特别,主要指的是他对待事物的态度。
他可以兴致高昂的高谈阔论,知无不言,也会冷冰冰的冷嘲热讽。他的所有情绪都没有特定的、明确的针对对象,就仿佛,另类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无聊的时候,搞事玩吧。无聊的时候,逗逗惠子吧。无聊的时候,逗逗自己吧。
除了睡觉和工作的时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逗他和吉川惠子,逗的其实也不是很上心,就是那种,拿起手边的逗猫棒,随意挥一挥,并不在意猫猫有没有反馈,挥完,逗猫棒丢开,这样的态度。
就是这种敷衍又自然的态度,让织田作之助对夏楠本人产生了好奇,好奇他的过去,好奇他的能力,好奇他要做什么。
……
夏楠无疑拥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以及一副以这个国家现下的审美风尚而言十分受欢迎的单薄身材。
窗外的风吹起少年有些长的碎发,鼓动着干净的白色衬衫。
织田作之助觉得,夏楠其实是一个在很多方面都很好说话的人。比如衣物,这种明显是吉川惠子买来满足自己的某些审美癖好的穿搭,夏楠从来没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
好吧,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他对采购担当吉川惠子给自己买的一系列黑色衬衫和领结也从来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少年轻轻闭上眼,嘴唇微微动着,应该是没有发出声音。
咔啦啦,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
夏楠弯腰看了看卦象,将茭贝重新捡起来,掷了第二次。
第三次。
这个卦象。
夏楠沉吟一会儿,忽然开口,“织田,恭喜,你的身份证明有着落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对方迎着光的,明媚的笑脸,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对方的笑带的有些轻飘飘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是奇怪,明明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不在意,但这种坦荡的态度,自然流露的‘你就该在这里’的态度,却奇异的磨平了他内心那点关于自己该不该继续留在探灵社的纠结。
那种——探灵社里,就应该有一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家伙——那样的态度。
不是没有仇家上门过,虽然织田作之助小心遮掩了自己的行踪,但生活嘛,从来都充满了惊喜。所以,还是有被找上门寻仇过,之前惹到的组织也好,过去曾经的委托人也好。只是,他原本以为到此为止的探灵社生活,却并没有如他所愿,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解决。
头发将每一个试图入侵的人绑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撸成了串儿,察觉到有人入侵的织田作之助冲出来看到的时候,失语了好久来着。
——原来这个头发,这么听话的吗?
然后,睡眼惺忪的夏楠从楼上探出脑袋,迷迷糊糊的说着让他报警之类的话,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让织田作之助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家’这个词的触感。
暖洋洋的,软乎乎的,轻飘飘的,就像夏楠说话时打着圈儿上卷的尾音一样的,触感。
啊……
这就是‘家’吗?
——————
吉川惠子很紧张。
夏目先生人很好,知道她在学校的课业繁重以后,她的工作时间就又暂时调整到了仅周末出勤的状态。
种种迹象表明,夏目先生是位很好说话,也很容易相处的上司。
“前提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今天是委托日,陪着吉川惠子一起来的井下朋花好奇问道,“那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吉川惠子回答的非常认真,“如果发现夏目先生心情不好,一定,一定要保持安静,绝对的安静,”她严肃的板着脸,“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这么可怕的吗?”井下朋花看了看吉川惠子的表情,“那你需要辞职吗?如果真的很可怕,还是不要再勉强自己继续待下去比较好。”
谁知吉川惠子听到井下朋花的提议,立刻摇了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井下朋花:……
今天是吉川惠子的预约委托日,井下朋花总有些不放心,就跟着一起来了。只是现在,看着紧张的惠子,井下朋花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好友遭遇了什么新型的职场PUA。
……
“说说吧。”
托之前那一大笔来自港口贸易公司旗下房产分公司的委托带来的进项的福,这次的委托会面看起来比起上次要正经许多——指在设备与服务上。
吉川惠子与井下朋花的面前摆了两杯茶,作为社长的夏楠没有在忙别的东西,而是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正装坐在她们对面,嘴角含笑。一名第一次见的男性正端着电脑坐在一旁,似乎是准备进行文字记录,而送来热茶的织田先生则是在调整好正对着这边的拍摄设备以后,递给她们两个收音麦,示意她们别在衣领上。
井下朋花:这算什么,突如其来的专业?
吉川惠子也有些不适应。
夏楠接委托的频率其实非常低,低到作为员工的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操作。
“请不用担心,录像只是留存记录的一种手段,本事务所会坚决执行对客户**的保护措施。”
“那么,吉川小姐,你想要委托,或者咨询的,是什么事呢?”
来了。
终于。
加油,惠子。
夏目先生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
吉川惠子深吸一口气,开口,“在……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
……
吉川惠子的叙事很快就结束了,她很不会讲故事,一场跌宕起伏的、横贯整个家庭近十年的你追我逃被她讲成了一段平铺直叙的小学生流水账。
可以听出中间省略了许多部分。
井下朋花没想到好友居然一直在经历这种事,更自责的是,自己居然一直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伸手抓住了吉川惠子的手,用力攥紧。
吉川惠子扭头对这井下朋花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井下朋花:……
她那一腔的心疼瞬间被这个傻乎乎的笑堵在了胸口。
……
夏楠听完了吉川惠子版流水账,正在思考。
“千寻?”
“这是吉川家十年来的移动轨迹,没什么参考意义,还有最初的那栋闹鬼宅院的信息,网上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得去当地亲自调查了,”被称为千寻的金发蘑菇头少年说道,“年代有些久远,很多事情都没有录入当地的资料库。”
追溯源头,是纸媒还很流行的年代。
千寻将眼前的笔电推到夏楠能看到屏幕的方位,“这个,是根据关键词筛选出来的,当地民间都市传说,我称它为佐伯家的诅咒,据传已经有很多人因此失踪,或者失去生命。”
这下连一旁的织田作之助都凑过来看了。
“都是网图,很多都有二次处理的痕迹。”
夏楠看着屏幕,里面一张张的图片,他往下翻了翻,看到其中一张,忽然停住了。
好眼熟,惨白的躯干,小眼神,小内裤,这不是俊雄吗!原来姓佐伯的吗?
“哇哦!”
千寻:……
他面无表情的提醒,“老板,专业。”
夏楠清了清嗓子,嘴角再次挂上了虚假但职业的微笑,“吉川小姐……”
吉川惠子浅浅的抖了一下,她的鞠躬瘾要犯了。
“吉川小姐,请容我再次确认一下,这件事,您是要委托探灵社全权处理吗?”
吉川惠子:“是,是的?”
夏楠的笑容扩大了些,“既然如此,吉川小姐,请在这份委托协议上签字吧。”
蘑菇头千寻少年嗖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份很有些厚度的协议,他将协议放在茶几上,又动作很迅速的推到了吉川惠子面前。
吉川惠子看了看满脸和善的夏楠,又看了看被蘑菇头遮住几乎半张脸的千寻,再去看织田先生……织田先生对千寻查出来的资料更感兴趣的样子,根本没有看她。
吉川惠子:……
她颇为小心翼翼的翻开了其中一份协议的第一页。
……
千寻,探灵社的新成员,也是目前探灵社内唯一一位依旧是兼职的社员,一名明明顶着兼职的名头,却拿着全职工资的神奇人士。
——情报贩子。
主要活动范围在博多,业务交游十分广泛,与夏楠的相识,来源于对方出卖织田作之助目前在探灵社这个信息的举动。
顺带一提,其实是千寻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千寻有很多名字,据他所说如今用的最多的是榎田。
身为社长的夏楠都不在意自己的员工不在社内时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工作,织田作之助也并没有细究的打算,他和夏楠一个赛一个的心大,心大到连被心大的千寻都有些无语的地步。
据千寻自己描述,最初他来探灵社挂名,只是因为好奇,后来在见到夏楠以后,他声称自己被夏楠的目光被威胁了。夏楠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很神奇,偶尔强烈,偶尔轻微。有些时候,夏楠的存在感十分稀疏,稀疏到你不刻意去找,就不会注意到他在哪的地步。明明只要看见就无法不去在意的一个人,存在感居然能做到稀疏!
当然,大多数时候,夏楠的存在感都十分明显,特别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危机感最强的时候,通常是夏楠刚刚睡醒的时候,仿佛控制不好外泄了什么不该泄露的东西一样。
当事人夏楠表示自己很无辜。
顺带一提,整个探灵社内被允许称呼他为千寻的只有夏楠一个人。
至于其他人……
“你们可以叫我代号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