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以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被褥里,闭着的双眼红肿,眼睫沾满泪花,眼尾水渍晕开,泛着幽光。
她似乎睡得很沉,起先呼吸粗重,渐渐减弱,越来越轻。
她脸上还有脏污,回来后直接睡下,并未清理身上污渍。
她实在是太累,太害怕,太绝望了,这样复杂沉重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回到这间他们居住多年的小屋,似乎哥哥还在自己身边,浑身力气瞬间消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这一躺,直接失去了意识。
宽大的身影靠近,阴影投在她身上。
他歪着头,再次嗅了嗅。
血的味道,还有她身上的香味,正在消散。
他能嗅到人身上生命力的味道,或是香甜,或是腥臭。少女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待这香味散尽,她就是一具死尸。
他不想她变成死尸,那样就闻不到这样的香味,而且答应了那个人类的愿望会无法实现,他的力量会被削弱。
所以她不能死。
他想了想,脑袋有点空,腕足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来,从被褥底下钻进去,悄悄地探到少女手腕伤口处,圆润的尖端轻轻蹭了蹭。
他的身体忽地绷直,轻轻张开了口,瞳孔缩小,直直盯着床上的少女。
腕足尖端裂开了一道口子,宛如舌头的肉/足探出来,晶莹透彻犹如水液凝成的。
轻轻舔了一下伤口,带走一丝干涸的血痂,留下水一般的液体。
他微微抿了唇,舌尖抵着上颚,口腔里荡漾出甜味。
“好甜……”低哑的轻叹弥漫在空气中,腕足再次舔了一下,将更多的血痂舔走,带给主体的感觉不是血腥,而是甜。
那根舔舐手腕伤口的腕足兴奋得手舞足蹈,在被褥里扭成一团,忍不住将她手腕缠住,舔舐的动作缓缓加重,几乎将她手腕伤口每一处都留下了水液。
血的香甜通过腕足神经传到主体,他双目失神地望着她,眼里倒映出少女虚弱的身影。
不够,还不够,需要更多的腕足。
嫩白的腕足从他的衣袍里钻出来,争先恐后地冲向少女另一只手上的手腕,每一只腕足都怕自己的位置被抢,与其余腕足扭打在一起,不让其它腕足霸占少女的手腕。
而那只先吃到少女血痂的腕足悄悄缠住了另一只手腕,用那近乎透明的肉/足从头到尾地,一口将少女手腕上的血吞下。
扭打中的腕足瞬间顿住,尖端齐齐对准那只腕足,唰的一下冲过去,连着那只腕足一起打。
而他神色迷离,属于少女的香甜几乎将他包围,处处都是少女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很是熟悉,可却不记得在哪里闻到过。
一根新冒出来的腕足点了点他的脑子,他想起来了。
是在那个人的记忆里,他日日都能嗅到这样的香味,少女会在他回来时,奔跑着冲入他怀里,他抱起她,任由她身上的味道侵入他身上每一处。
为什么记忆里的那个人,不驱赶她?被不属于自己的气味覆盖,是一件很冒犯,很危险的事。
腕足又点了点他脑袋,让他从记忆里脱离出来,指向床铺。
瞳孔恢复正常大小,他垂眸望去,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森然冷意倾泻而出。
被褥耷拉在床边,那些争抢不到少女血痂的腕足已经将少女层层裹住,尖端还在往缝隙里挤,只给少女露出了口鼻呼吸。
瞳孔收缩,双眼瞬间被纯白取代,腕足似乎感觉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缩回来,尖端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被他面无表情地捏爆。
空气中似乎响起了短促的哭声,不过一会,什么都没有了,腕足被他收回去,鼓起的衣裳柔顺地垂下,他又恢复成长身玉立的模样。
瞳孔浮现出来,他想了想,走过去拾起被褥,盖在少女身上,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摸了一下又一下,手一直没有移开。
他的视线往下,移到她手腕伤口处,抚摸的动作定住,直勾勾盯着她的伤口,喉头滚动。
上头的血痂被舔干净了,晶莹的水液沿着纤细的手腕转了一圈,像是一条珍珠链子,挂在她手上。
伤口还未愈合,而且她失血过多,即使帮她愈合了伤口,她身体虚弱得很有可能醒不来。
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眼睛,用不大熟练的人类语言与她说话:“醒醒?”
她没有醒来,她的呼吸几乎不可闻。
他歪了脑袋,纤长的手指挑着她的眼睫毛,指腹触碰到湿润,将手指送入口中,是他先前尝过的味道。
咸的,带了点苦。
又挖了挖记忆,捕捉到那个人在她受伤时做的事,他虽不解,但照着做。
他俯身,双手拾起她的手,捧在手心,轻轻的舔了一下。
刹那间他的瞳孔兴奋收缩,几乎被纯白取代,腕足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在他身后舞动。
他想到要怎么救她了。
只有一根腕足在他的许可下,圈住少女的手腕,尖端裂开一道口子,那透明的肉/足缓缓接触伤口,抵着裂开的血口进入。
整根腕足泛着荧荧白芒,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肉/足输送到少女身体里,与她身体里的血液融合,补充她失去的血气。
结束后腕足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手腕,被他毫不客气地收回去,速度快得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嫌弃伤口愈合的速度太慢,亲自动口,将她伤口含在口中,用自己的力量帮她愈合。
忽地他松了口,纯白的双眼盯着手腕伤口,脸上神情冷漠。
他在做什么?他应该将这个香甜的人吃掉,然后去寻下一个有这样味道的人,继续吃掉,继续找。
黑色一点点挤入他的眼白之中,脸上的冷漠被摧毁,他露出担心的表情。
不,不能吃。这是他的妹妹,妹妹受伤了,哥哥要照顾妹妹。
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要吃了她,一个说要好好照顾她。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听,身子倾斜,捧着她的手,细细地舔舐伤口,这只舔干净,还有另外一只。
血月退去,朦胧的月光白芒倾洒入屋内,男人低垂着脑袋,发丝笼罩他的脸庞,锋利的下颌线透过发丝缝隙显露出来,侧脸尤为俊逸,攻击性十足。
陆鸣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侧脸。
大脑还未恢复清醒,一看到熟悉的脸,下意识依靠过去,脸颊埋在他胸膛里,声音沙哑沉闷:“哥哥,我梦见你死了。”
她没有听到熟悉的安抚之声,她抱着的“哥哥”在她身体靠过来时,眼里白与黑不断争夺地盘,时而纯白占据眼眶所有部分,时而有黑挤出来,瞳孔不断收缩扩大。
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兴奋到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腕足探出来时,他极力将它们往回压,不让它们出来。
它们会吓到她。
他抬手,按照记忆里那样,摸了摸她脑袋,动作生疏僵硬,她沉浸在看到哥哥的喜悦中,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陆鸣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激动,真真切切地抱着哥哥的身体,感受他身上的气息……
她好像嗅到了血腥味。
陆鸣嗅了嗅,血腥味扑面而来,如同封锁了无数野兽的铁笼被打开,里面的野兽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压倒,啃噬。
不,不对——
跪地的血尸,地面的阵法,她割破的手腕,还有被分尸的长老——
记忆回笼,陆鸣猛地推开他,双眼瞪大,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如坠冰窟。
她的哥哥死了,眼前的是怪物冒充的!
这不是她的哥哥!
“你,你……”
她嚅动着唇,却发不出声音来,极大的恐惧将她淹没,连控制自己的身体动弹都不行。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捧起自己的手,看着他缓缓低下头,垂落的发丝挡住他的脸,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湿润柔软的触感从手腕传来,那感觉像是水在手腕上流淌,但比水黏稠一点,冰冰凉凉的,很舒适。
陆鸣失神了会,猛然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立刻把手抽回来。
“你,刚才在做什么?”
视线里他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做出疑惑的表情,“我在帮你疗伤。”
他反问她:“你为什么要把手收回去?”
陆鸣惊呆了。
“疗伤?”
他点头,伸出食指,指着她的手腕。
陆鸣愣愣跟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看到自己手腕已经结痂了,而且伤口小了一截,并且肌肤恢复得根本看不出受过伤。
她盯着伤口看了许久,心底对他的恐惧越来越大。
他不仅能瞬间杀了那群人,还能钻进别人的皮里变得和哥哥一模一样,甚至还能恢复她的伤。
怪物,怪物!
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防备地盯着他,可望着那张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怎么都忍不住想扑进他的怀里,和他诉说没有他在的日子,她过得有多苦。
双眼捕捉到他伸过来的手,陆鸣立刻往后缩,神情戒备:“你干什么?”
“帮你疗伤。”他又指了指她的手腕。
“我不要你!”
她的拒绝太果断直接,他又困惑了。
仔仔细细挖了那个人的记忆,他做的没错,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依旧伸着手,不解地问她:“他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为何我不可以。”
陆鸣呆了会,半晌才想起他说的“他”是谁,眼眶一下湿润,出口的话都带了哭腔:“不许你学他!”
她忽然朝他扑过去,扯他的脸,眼泪砸在他脸上,哭得越来越大声。
“把哥哥还给我,我不要你,我要我的哥哥!”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又没收着力道,他被撞得身子后仰,触手缠住床,没让他跌倒。
香甜的气味里带了苦涩,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只喜欢纯粹的甜。
想了想,似乎只要她不哭,味道就不会苦。
可怎样她才能不哭呢?
他又挖了挖记忆,找到一个记忆片段,小姑娘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哭,那个人抱起她,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低声哄她。
“哥哥在,荫荫不哭。”
黑色的眼瞳露出跃跃欲试的情绪,他也不拦着陆鸣掐自己的脸,压制着蠢蠢欲动的腕足,张开双臂,抱起了她。
和记忆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轻拍她后背,学着那个人的语调,却没什么感情,“哥哥在,荫荫不哭。”
陆鸣倏地停止了所有动作,手还在他脸上,身子微微后仰,仔仔细细盯着面前的这张脸。
他在说那句话时,脸上没有一丁点的紧张担心,面无表情,就像一张木头雕刻的脸,叫人害怕。
后背的手还在轻拍,这个怀抱太过熟悉。
这个怪物,不仅披了哥哥的皮,还能做出幼时哥哥哄她的动作,甚至连语调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陆鸣惨白了脸。
日光照进屋内,投射在男人后背上。
少女双手搭在他脸上,垂眸望着他,眼睫湿润,眼眶里还有泪,一双眼通红。
男人紧紧抱着她,脚边腕足往上伸,轻轻勾住少女脚踝。
在他们周围,无数透明隐形的腕足团团围住,紧紧盯着被抱起来的少女,贪婪地分食她身上香甜的气息。
想要更多,更多。
而她,对周围隐藏的腕足,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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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