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第5章 第1章-5

5

洪琰涛对乔若与何亚君一起出现这件事没有表露出任何吃惊的意思，他微笑着和乔若打招呼：“嗨，乔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乔若回忆起自己昨晚在酒吧外掩面哭泣的样子，不禁有些尴尬：“你好，叫我乔若就好。”

洪琰涛看了看正在拉椅子、示意乔若坐下的何亚君，问乔若：“你跟亚君一块儿过来的吗？他嘴可真严，一点儿也没有跟我们提起。”

“不是，我们不是一起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乔若坐了下来，为了避免被其他人误会，她交代道，“我跟何亚君是高中校友。”

洪琰涛这回倒惊奇了：“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两个陌生人在一个地方碰到不稀奇，但两个本来就认识的人在未经约定的情况下，还能在这么个小岛上遇到，这概率可以说几乎为零了。”

乔若“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端起杯子战术性地喝水。

何亚君在乔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招手叫来服务员点菜，一边对乔若说：“我还没到岛上的时候，琰涛就跟我推荐了这家店，说这里环境和味道都不错。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洪琰涛点头附和：“这家店的海鲜主打闽南风味，很好吃。我妹妹嘴巴挑剔得很，但每次回来都要来这家店吃。”

乔若朝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家餐厅的装修整体略带复古风，但细节并不繁复，墙面刷成单纯的白色，墙上几乎看不到挂画，高高的空间，靠墙摆放着的盆栽里正在蓬勃生长的高大绿植，绿色的木质窗框和窗棂，棕色的实木餐桌，再配上低悬着的带墨绿色灯罩的铁艺吊灯，单论环境，的确很有情调。

而坐在她身边的何亚君，有了这个背景的衬托，看上去气质更加出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看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深邃了好多。

乔若不禁想，幸亏洪琰涛也在，如果光她跟何亚君在这里对坐吃饭，她保不准会心猿意马浮想联翩，铁定得消化不良。

何亚君和洪琰涛征询了她的想法后，点了姜母鸭、煎蟹、白灼鲜虾、糖醋肉、水煮乌鳗和萝卜焖饭。

等服务员走开后，何亚君问坐在他对面的洪琰涛：“梦琦怎么没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洪琰涛叹口气：“你还真是了解她，她凌晨两点还在房间里弹钢琴，说是灵感迸发，要写一首惊艳众人的歌出来，还把我也叫起来，让我给他弹吉他伴奏，一起帮她找感觉。”

何亚君大笑：“老实讲，她唱歌确实好听，但要是说到创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她从高中那会儿就开始了吧？但至今还没完成一首歌。”

洪琰涛撇撇嘴角，无奈地笑：“谁说不是呢？随她吧，有梦想挺好的，至少还能保持对生活的热情。不像咱俩这样，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激发起那样的热情了。”

“你说你自己就行了，可别把我也扯上，我的生活精彩得没话说。”

洪琰涛很是不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安静坐着的乔若，又放弃了。

过了片刻，何亚君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看，站了起来：“我出去接个电话，一会儿菜上来了，你们先吃。”

何亚君离座出去后，洪琰涛找乔若聊天：“你是从你们老家那边过来的吗？”

乔若对着他，轻松自如了许多：“不是，我从汕头过来的。”

“你在汕头工作吗？”

“之前是的。”

洪琰涛诧异：“汕头应该离你的老家挺远的。”

“嗯，我大学在广州读的，毕业后在广州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去的汕头。”

“你看上去很像老师。”

这已经不是乔若第一次被其他人当作老师了，她笑：“我是牙医。”

洪琰涛也笑了：“很好的职业。”

“嗯，还行。”

洪琰涛没有继续问她其他问题，转而谈起了自己：“我跟亚君也是同学，我也在宾大念的大学，跟他一届，当时和他一起合租。我毕业后，只在美国待了一年就回国了，不过我和亚君关系很好，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这次听说他休假要回国，我就邀请他过来玩两天。”

话题一旦牵扯到何亚君，她心里便有异样的骚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幸好何亚君很快就讲完了电话，他回来见乔若手边的杯子快空了，主动给她添满了水，少顷，冷不丁地问：“你昨天才来的吗？准备玩几天。”

乔若本来在想心事，听到他问自己话，不禁愣了一下，连忙收拢思绪：“对，昨天上午到的。还没想好哪一天走。你呢？”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还没想好。”

洪琰涛挑了挑眉，可是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何亚君将乔若点名要吃的糖醋肉移到她面前：“趁热吃吧。”

乔若倒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开始认真吃饭了。

尝过以后，她得承认，这家店的菜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何亚君吃那道水煮乌鳗吃得很香，还抽空找她闲聊，见她基本只吃糖醋肉和姜母鸭，其他鲜少动筷子，便笑了：“你口味挺清淡的，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爱吃辣的。”

她也笑了：“我以前也爱吃辣的，可能是在广东待得久了吧，口味慢慢变了。”

“嗯，你适应能力比我强，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习惯美国那边的饮食，还是觉得有滋有味的家乡菜最好吃。”

“那你还能在美国待这么多年，”洪琰涛插言道，“你真打算一直留在美国吗？我想不出那里除了能给你比较好的薪酬待遇和职业发展机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东西没几样好吃的；人嘛，金发碧眼的，看多了也就那样。你若是计划将来彻底定居美国，除非你把你妈妈也带着一起，但我猜阿姨肯定不愿意背井离乡跑那么远的地方养老。你如果只是在乎事业，要我说，照你的能力，回国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事业有成。而且人这辈子，除了事业，也该有点儿别的盼头，不然会少很多乐趣。”

何亚君不以为然：“我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和工作节奏，没觉得有你说得这么差劲啊。”

“我还没回国的时候，也不觉得那个地方哪里不好，回来以后，有了对比，才知道祖国哪里都香。”

何亚君一边吃蟹，一边说：“我要是跟你一样，也有个漂亮妹妹，我压根都不会出国念大学。”

洪琰涛好笑地摇头：“东拉西扯的，行了，说不过你。吃饭吃饭。”

乔若默默吃菜，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有些感喟。工作的这几年，她认真努力，好不容易才存到十五万元。今年有一次，她问了一位曾在美国旅游过的同事，打听去一趟美国需要的花费，那个同事家境不错，并不觉得出国旅游会造成经济上的负担，然而他随口说出的那句“才五万不到”却令她长久无语。那时她想，她连打破空间距离、走到何亚君身边的资本都如此严重匮乏，更不要谈和他当面表白并发展一下了。

吃完饭付钱的时候，乔若主动拿出手机，准备为这顿饭买单。何亚君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琰涛请，我们来者是客，给他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乔若握着手机的手不可抑制地一抖，这个突然的靠近和身体短暂的触碰令她的耳根一阵发烫。

洪琰涛邀请他们两个去家里玩，何亚君谢绝了，侧头看了一眼乔若：“我们就不去打扰你妹妹的创作了，晚上我再去你的酒吧玩。”

乔若的脸被室外的微风一吹，总算感觉没那么热了，她笑盈盈地洪琰涛说：“今天谢谢你请客。”

“不客气。晚上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跟亚君一起来我的酒吧玩。我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乔若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跟洪琰涛分别以后，何亚君问乔若：“下午准备去哪里逛逛？”

乔若没有具体的计划，来这个岛是因为很多年前跟何亚君通过Q/Q聊天时，听他说起过想来这个岛看看，所以才在辞职空闲下来以后萌生了来这里的念头，按照她的本意，是要在这里和前尘往事做个了结，顺便散散心、缓解一下这么多年因为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我都可以。你以前来过，肯定比我熟悉这里，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何亚君眉毛一动，正欲说话，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乔若发现他的脸色很明显地沉了下来，他似乎犹豫要不要接听，然而对方很有耐心，终于他转头对乔若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没事，你接吧。”

何亚君这次没有找别的地方，直接当着她的面按了接听。

“我说过了，您的事，我不关心，也不会管，那么我的事，也请您不要插手，更不要想着安排。”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何亚君一下冷笑了：“您怎么爱幻想是您的事，我对您的幻想丝毫不感兴趣。别再为这种不着调的事给我打电话了，就这样吧。”

他不等那边回话，直接挂断，同时不耐烦地按了下太阳穴。

他这个果决而略带阴郁的表情，让乔若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高三元旦节后那个阴沉的冬日午后。

那天中午，她出来上洗手间，在走廊上碰到了何亚君，她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试图跟他解释，然而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直接绕过她，走开了。她永远记得当时他那完全漠视她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从高一时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开始，她想象过无数种跟他第一次面对面讲话的场景，但世事无常，命运来了个惊天逆转，她根本无法拥有开口的机会。

“怎么了？吓到你了吗？”

乔若回过神来，何亚君的面孔不再那么阴云密布了，可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没事，”她拨开一绺遮住眼睛的头发，扬起笑脸，“大概中午吃得太饱了，人有点头昏脑胀的。”

何亚君牵动嘴角，淡淡笑了笑：“那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吧。”

乔若自然看出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便也没了四处闲逛的兴致，但她婉拒了他送自己回酒店的提议，和他同行了一段路以后，就在岔路口分开。

她回头看他，他的背影挺拔，脚步迈得十分悠闲，身上穿着的黑色连帽衫和灰色长裤，让他看起来仍是个学生模样，似乎和记忆里的那个男孩没有任何区别。

她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平顺地挨过这段失恋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