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何盼没回,等到下了班,才跟燕照清通电话。
“她手术很成功。”何盼挑拣着告诉燕照清,“目前正在积极做康复。”
虽然说得轻巧,但燕照清明白,若是有别的选择,楚宁歌都不会走手术这一条路。
她们的手感和竞技状态很重要,一场手术过后,这些都要从头开始培养,前程不明,风险太大了。
心中懊悔,可眼下比赛排得很紧,燕照清没时间赶过来跟楚宁歌当面道歉,隔着电话又觉得有些别扭,她斟酌片刻,对何盼说:“盼盼,她这人脾气倔,固执,还不爱跟别人低头,那个……”
铺垫许多,其实是想拜托何盼。
“她要是术后跟你犯轴,你就当她是手术麻醉伤了脑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如果可以,尽量帮帮她。”
何盼心想,若是论别扭,楚宁歌可不及你,分明在意楚宁歌这个搭档,偏偏嘴上没一句好听话。
不过她不拆穿燕照清,只郑重地道了声:“你放心。”
“两个月之后,我去看你。”燕照清旧事重提,心中仔细捋了捋自己的赛程,又改口:“不,一个月之后就去看你。”
她并不是个啰嗦的性格,这一次强调八成是为了楚宁歌。
对她十分了解的何盼顺势调侃:“看我还是看别人?”
“当然是看你了,别人哪里有你重要。”燕照清赶忙表态,旋即发现自己的回应有漏洞,她轻咳一声,说:“顺便嗯……看看某个病号。”
不过一个月之后还能看见楚宁歌的话,只能证明楚宁歌的伤势严重,不然以何盼她们康复医学中心的技术,哪里需要那么久?
“我盼着早日在队里看见她,而不是在你们中心。”挂断电话之前,燕照清说。
一个月后,楚宁歌恢复到什么程度,何盼现在还不能做出保证,不过有了燕照清的这一番话,她总算有了由头说服楚宁歌。
“其实燕照清不叮嘱我,我也会尽力。”
只是多了燕照清这一层关系,能给楚宁歌吃一颗定心丸,不至于让楚宁歌再去探究何盼的动机。
果然,楚宁歌思考片刻,接受了何盼的说辞,她朝何盼笑了一下,“那这段时间,就麻烦何医生了。”
何盼心下轻松,面上也挂上了笑容,她语气明快,对楚宁歌开起玩笑。
“不麻烦,家里每天都有个人等着我,盼着我回去,这种经历原来只听成家的同事说起过,如今能亲身体会一回,挺不错。”
母亲工作忙,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奔波,能留在家里的机会不多。
或许是随了母亲闲不住的性格,姐姐成年后,便学业和工作兼顾着,偶尔在家的时候都是抱着电脑。
再加上何盼学了医,规培这几年也是早出晚归,加班成了便饭。
所以,她们母女三人虽然感情好,但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
母亲的影响之下,何盼与姐姐何祈在生活上都很独立,依赖心不重,何盼也没觉得自己一个人孤独,对楚宁歌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什么深意。
行李确认收好,她招呼轮椅上的楚宁歌:“走,跟我回家。”
闻言,楚宁歌一怔。
这些年,楚宁歌与家人关系愈发淡漠,母亲和妹妹都忙,家中的阿姨又辞职回了老家,无人在意她何时回去,即便母亲在家里见到她,也不见喜色,不过是点点头,道一声:“休假了?”
这一声“回家”,已是许久没有听到。
她以为自己习惯了,但还是被何盼的语气烫得晃了心神。
许是沉默得太久,何医生以为她要反悔,身上背着包,手里提着她的行李,仍不忘来推她的轮椅。
“现在不愿意也晚了,您已成功办理入住,本店可不接受退房!”
楚宁歌:“……”
何盼不止言语上利落,动作也快得要命,在楚宁歌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带着她下楼。
到了住院楼的门口,何盼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曲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你急什么?”楚宁歌失笑,“我又跑不了。”
她今天脚踝处装了固定支具,此时正抬着脚搁在轮椅的脚踏上,活动受限,的的确确做不了跑动这样的动作。
何盼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其实不是担心楚宁歌反悔,而是在电梯间见到了不像是病患的陌生面孔。何盼担心那是趁着医院工作人员陆续下班,偷跑上来的记者。
将楚宁歌安置在角落,落下轮椅的固定锁,又喊了一楼的保安帮忙照看,何盼才放心。
“我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很快。”
停车位置就在地下,但距离住院楼有些远,楚宁歌坐在轮椅上不方便,何盼不希望她跟着自己一起折腾。
其实往日里,何盼不爱开车上下班,更喜欢做地铁,或者骑共享单车。
康复医学中心的患者多,每天到了上班时间,周围的路便要堵车,今天却开了过来。
为了谁不言而喻。
一个月碰一两回车,难免有些手生,就连打开感应式后备箱,都显得有些笨拙。
不过到了楚宁歌面前,何盼却装得非常熟练,她将车门开到最大,扶着楚宁歌坐好,又利落地折叠好轮椅,一并装进后备箱。
楚宁歌在车里,目光一直追随那个为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忽而想起刚才跑来找保安要吃食的小流浪。
保安说,那只小流浪是被主人家遗弃,所以还保持着对人的亲近,可惜家里收养了好几只,没有余力再接它回家,只能每天喂一喂它,让它不至于挨饿。
当时闲聊,楚宁歌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如今瞧着何盼,她生出臆想,竟觉得自己也像是被遗弃的小流浪,遇到好心的何医生,接纳她,照顾她,将她接回家。
回到驾驶位时,何盼热出了一头的汗。
楚宁歌想都没想,就将随身携带的小毛巾递给她,再想收回已经晚了。
“谢谢。”何盼接过小毛巾,目光一低,便注意到毛巾上的图案,“这是你定制的么?”
香芋色的毛巾,方方正正一块,乒乓球拍样式的刺绣格外醒目。
“嗯。”楚宁歌点头。
平日里出汗多,随身带着擦汗的毛巾,时间长了,楚宁歌便养成了习惯,总会将一条小毛巾揣进口袋。
只是离开国乒队后,一直没机会再用,这会儿何盼需要,她才拿出来。
“放在口袋里有一段时间了。”她解释自己想收回的缘由。
从初见,楚宁歌就发现何盼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那身永远整洁的白大褂就是证明,也不知道何医生会不会介意。
哪知何盼却笑道:“我刚规培那年,许多事忙不过来,总觉得时间不够,恨不得一天掰成三天用。”
她将毛巾叠好放在扶手台,跟着启动车子。
“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讲究,晚上把不同材质的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早晨醒了再拿出来穿。”
“有一阵子烘干功能坏了,我都没注意。”
愣是穿着半干的衣服连上了几天班,等发现的时候……
“好几件衣服长霉了。”
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注意到,而是她姐姐看她衣服颜色不对劲,提醒她她才察觉。
“我每次想起自己穿着发霉的衣服上班,都觉得特别丢人。”
与她相比,楚宁歌这条小毛巾,最多落了一点点灰,根本不算什么。
楚宁歌没见过何盼这么粗糙的时候,依靠何盼的口述想象一阵,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人在家,总会有注意不到的地方。”何盼为自己辩解,她瞥了眼楚宁歌,“这类的事,日后就拜托你了。”
楚宁歌:“……”
“怎么?”何盼开车时还不忘调侃她,“我都不收‘住院费用’了,让你帮忙收个衣服总可以吧?”
这件事没难度,与何盼的收留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楚宁歌又怎会不知,何盼这是希望她不用有负担。
“还有别的么?”楚宁歌主动问,“何医生只管专心工作,家里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前方绿灯,何盼却下意识地踩了脚刹车。
家里。
字眼带了点儿若有似无的亲近,楚宁歌说者无意,何盼听者有心。
她对楚宁歌的那点儿心思,自以为藏得很深,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因着楚宁歌随口一句而冒出来,在她心鼓上狠狠擂两下,惹得她心口怦怦直跳。
“比如呢?”明知不该问,何盼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收衣服,收快递。”楚宁歌当真列举起来,“整理屋子,采买?”
她担心何盼慊她夸口,抿抿唇,说:“身体允许范围内,我都会尽力。”
蓦地想到何盼最在意的,她又补充:“我还能晚上给你留灯,盼你回家。”
【下一章更新在周四[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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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