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旦，过来 第2章 避居田庄2

白芍正了正杜若声的衣襟，轻轻抚了抚，问：“若声，你可还记得，你大父为何给你取名若声？” 白芍此刻已经不再发抖，彷佛想通了许多事，温柔的脸色中多了一分坚毅。

这世间能治愈杜若声的，只有阿母的医术和温柔，她心中的怨气和怒气此刻随着母亲的手，被抚平了：“若声知道：‘百里休声，三年遗爱，若迹高今古。’ 大父希望若声此生志趣高洁，品行可靠，举止娴雅自若，茂实有才，有朝一日能声名远播。”

杜若声知道大父对她的偏爱，这些子孙辈中，唯她长得最像大母。大母是兰陵王家人，与当今陛下的生母是亲姊妹。王家历三朝而不衰，出过三位皇后，子侄封侯拜相者不可数。王家至今仍是皇家倚重的氏族，当今的内阁大臣中有两位是王家人。

大母当年的美貌和才情在兰陵是首屈一指的，做个皇后也绰绰有余。若不是两家祖上有约，绝不可能低嫁嫁入杜家。但大母没有半分倨傲，与大父更是感情甚笃。大母死后，大父把对大母的感情和思念都放在了她身上。如当年的王家教大母一般，大父把她杜若声也当作男子教养。

“你知道就好，大父可不曾教你如此说话。你大父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坟墓上的土定然是要松了。”白芍轻轻的拍了拍杜若成的后背：“你带着弟弟，去你大父灵位跟前跪着。”

杜若成明白阿母的意思，这是让她别管了。可阿母这个柔弱的样子，不是那些财狼的对手啊！

白芍看她不动，提高声音道：“去跪着！”

阿母这是真动怒了。杜若成无奈，只好拉着弟弟的小手，去大父灵前跪下。杜仲的小手紧紧地握着杜若成的手，轻声道：“阿姊莫怕，仲儿很快会长大，会保护你，保护母亲。”

杜仲的童言说得杜若成红肿的眼睛再次落了泪，也让白芍湿了衣襟。

白芍用麻衣袖子抹去泪水，面对杜家众人，她挺直了腰杆：“你们不就是觊觎长房的家产，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也不怕族长笑话。要我交出账册和钥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姒妇早如此不就好了！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有我在，别说两个条件，二十个也答应。” 杜盛的脸上一堆横肉竟笑成了一朵花，花里藏着贪婪。

杜家人谁都知道，杜盛此刻脸上露出的贪婪里，不仅仅是钱财。他祸祸了多少女眷，已经数不清了。白芍的模样长得太好了些，就算粗布麻衣，不施脂粉，也挡不住她娴静优雅的美丽。以前有君父护着，没人能动，如今可不一样了。

二房的长媳柳氏此刻看白芍的眼中多了多少刀锋。

梅氏接到柳氏的眼色，赶紧道：“大伯慎言！”

梅氏转而对白芍说道：“ 如今，我还叫你一声姒妇，有什么要求赶快说吧！都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谱。”

白芍的声音发颤，但该说的话，她要说：“我入杜家十四年，侍奉君姑，帮衬妯娌，治病煎药，是问：可有一丝错处？君父刚去世，你们就要赶我们娘仨去田庄，不过是欺负我们大房当家人不在临淄。”

这话说得杜家众女眷又一次低了头，特别是柳氏，她的头低得更低。要说这白芍的医术，真是没得说。二房柳氏第一胎是难产，连产婆都说不行了，等着一尸两命，让准备后事。白芍一针下去，半个时辰之后，二房长孙呱呱坠地，柳氏安然无恙，如今第三胎都快满周岁了。

趁着众人还有一点良知，白芍继续道：“我知道，现如今，你们不顾君父的遗言，是铁了心要赶我们走。我白芍虽是女子，但也有我一分自傲和骨气。去田庄可以，但田庄的契书得给我。我要钱枫田庄！”

杜家众人交换了一番眼色，俱是摇头。杜盛道：“田庄的契书给你可以，但钱枫田庄不行。你别欺负我们不管家不知道，杜家人谁都知道，钱枫田庄是我们杜家最大的田庄，光是良田就有一千亩。果树单单枣树就有六百棵，更不论其他。”

白芍心底暗笑，果然是这样，这些人早就把明面上的东西都摸清楚了。这世间的事都是福祸相依，吃亏就是便宜，但这亏也不能吃得这么便宜。

白芍气得脸上又泛起红：“原来，在你们眼中，杜家大房竟然连杜家一个最大的田庄都要不起。族长，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耕读传家的杜家子孙。”

杜启面色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在那里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姒妇，钱枫田庄自然是不行的，谁都知道一家子的吃用有不少是出自钱枫田庄的。姒妇还是另选一个吧！”

“好，好，好！不把我们逼上绝路，你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君父灵前，你们……”为难杜启这老好人也是无用，白芍欲哭无泪：“也罢，道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讲。按照你们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只能搬去鸣风田庄了？”

梅氏赶紧接口：“这可是你自己选的，鸣风田庄有三亩良田和几座荒山，开开荒，种点果树，倒是够你们一家三口吃饭的。可别再说我们欺负你。”

抢了大房的家产，还一句话都说不得了。真是又做又立！

白芍苦笑：“我选的？好一个我选的！我选的你们会给吗？钱枫田庄，杨柳田庄，随便哪一个，你们会给我吗？”

杜盛抢在梅氏开口前道：“姒妇既已选好了鸣风田庄，哪还有换杨柳田庄的道理。族长，快给她写鸣风田庄的契结书。”

白芍已经看透了，这些人就算她再怎样让步，在他们眼中都是应该的。就像这些年，她掏空嫁妆贴补杜家，在他们眼中都是理所当然的。多么可笑，临淄最大的耕读世家，竟要长媳的嫁妆才能维持。这个空壳子，谁要谁拿去。她也很想看看，这些人最终能得到什么。

“好好好，如今的嘴脸倒是都很清楚了。我的第二个条件说出来，你们想来也是会答应的。那就是：以后你们但凡有个头痛脑热的，不要找我。从此以后，我要下地种田，没有时间给你们看病。”

中馈即将到手，这种条件，梅氏哪里看得上，自然是笑了，水蛇腰都扭起来了：“姒妇尽可放心，只要不是如你那般扣扣索索的扣着银两，临淄的郎中，杜家还是请的起的！”

“好，好，好！如此甚好！”白芍收了鸣风田庄的契结书，嘴角含了一丝冷笑。走着瞧，看看没有扣扣索索的当家人，到时候你们有没有钱请郎中。

这些年白芍掌着杜家中馈，具体事宜是薇娘在管，但总账目白芍心中有数，这一场丧事办下来，杜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薇娘，去把地契，身契，账册和库房钥匙拿来！”

薇娘快去快回，杜盛一把抢过所有东西，肥胖的短腿竟迈得比谁都快。

在几张地契中找鸣风田庄的地契，像施舍一样给白芍：“拿去！”

这是最后一次被辱，白芍咬了咬牙，收好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