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定在三月廿九,恰是清明后,京城的柳絮漫天飞舞,沾得贡院外的朱墙上一片白茫茫。宋云安穿着簇新的青色襕衫,跟着一众举子穿过金水桥,踏上太和殿前的白玉阶时,鞋底碾过的花瓣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赵奕站在景元帝旁,正与几位皇子说话,瞥见宋云安,悄悄朝他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宋云安回以浅笑,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许。这三年来,他们一同在国子监读书,一同在御花园论策,早已成了无需多言的知己。
殿内香烟缭绕,景元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的举子们,最终落在宋云安身上时,微微顿了顿。这孩子比三年前时又长高了些,眉宇间的沉静更胜往昔,站在一群成年人中,竟丝毫不见局促。
“诸位皆是春闱脱颖而出的才俊,”景元帝的声音透过殿宇传来,带着威严却不凌厉,“今日殿试,不谈经义,只论实事。若你为朕之臣,当如何安邦?”
问题抛得宽泛,却最能见真章。举子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上前应答,或说“重农桑”,或说“轻徭役”,皆是老生常谈,虽无错处,却也无新意。
景元帝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宋云安:“宋云安,你来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十一岁的少年身上。赵珩站在皇子队列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一个毛孩子,能说出什么高论?
宋云安从容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亮:“臣以为,安邦之策,在‘平衡’二字。”
“哦?”景元帝来了兴致,“何为平衡?”
“其一,文武平衡。”宋云安朗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不可偏废。如北疆防务,既需将士戍守,亦需文官安抚百姓,互通有无,方能长治久安。”
这话暗合了景元帝对北疆的忧虑,他微微颔首:“其二呢?”
“其二,内外平衡。”宋云安继续道,“对内需整顿吏治,严惩贪腐,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需示以威严,亦需晓以情理,不主动生事,亦不畏惧挑衅。如对待蛮族,可通商互市,以示善意,若其犯边,则需雷霆反击,以儆效尤。”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有对内政的洞察,又有对边防的考量,远超一个少年应有的见识。殿内鸦雀无声,连一直轻视他的赵珩,也收起了戏谑,眉头微蹙。
景元帝抚掌笑道:“说得好!那依你之见,如今朝堂之上,最需平衡者,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稍有不慎便会触怒龙颜,或卷入皇子纷争。举子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宋云安如何应答。
宋云安沉吟片刻,朗声道:“臣以为,最需平衡者,是‘心’。君臣同心,则政令畅通;朝野同心,则天下安定。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无需刻意平衡,自会归于一处。”
他没有提及任何皇子,也没有评价任何朝臣,只以“心”字作答,既巧妙避开了敏感话题,又点明了治国的根本,可谓一语中的。
景元帝眼中闪过赞赏:“好一个‘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宋云安,你很好。”他看向身旁的太监,“记下,宋云安,点为二甲第八名,授翰林院编修。”
“谢陛下隆恩!”宋云安跪地谢恩,声音沉稳有力。
二甲第八名,对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而言,已是极高的殊荣。要知道,许多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举子,也未必能入二甲。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看向宋云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殿试结束后,宋云安刚走出太和殿,就被赵奕拉住了:“安安,你太厉害了!父皇刚才还跟我夸你呢!”
“殿下过奖了。”宋云安笑着摇头。
“我就知道你行!”赵奕兴奋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去城南那家烤鸭店,我娘说那里的烤鸭是京城最好吃的!”
两人正说着,赵珩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宋编修年少有为,真是让我等汗颜。只是不知宋编修年纪尚幼,如何能胜任翰林院的差事?”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宋云安淡淡道:“赵世子放心,臣定会勤勉学习,不负陛下所托。至于能否胜任,日久自见分晓。”
赵珩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赵奕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
宋云安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他知道,进入翰林院,只是新的开始,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消息传回定国么府,白云桃正在给云恙喂奶,听到宋云安被授翰林院编修,手里的乳碗差点摔在地上。青禾喜极而泣:“夫人,小公子出息了!十一岁的翰林,真是闻所未闻啊!”
小苏氏也第一时间赶来,手里捧着一套文房四宝:“这套狼毫笔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最适合写奏折,送给安安,祝他在翰林院前程似锦。”
白云桃接过笔,眼眶微红:“多谢表妹,这孩子能有今日,也多亏了您这些年的照拂。”
“说这些就见外了。”小苏氏握着她的手,“只是翰林院不比国子监,里面都是些老狐狸,安安年纪小,怕是会被欺负,你们可得多叮嘱他。”
“我知道。”白云桃点头,心里早已开始盘算。翰林院看似清贵,实则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缩影,宋云安年纪轻轻便入翰林,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必须步步为营。
宋彦博回来后,得知消息,并没有太多惊喜,反而神色凝重:“明日我带你去翰林院拜见各位前辈,记住,多听少说,少掺和派系之争。”
“儿子明白。”宋云安点头,“爹放心,我不会惹事。”
【系统提示:宋云安殿试表现优异,获授翰林院编修,触发“少年得志”特质,好孕值 400。当前好孕值:2500 400=2900。】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白云桃却更在意宋彦博的话。她给宋云安整理官服时,反复叮嘱:“在翰林院,不要轻易发表意见,不要随便站队,更不要卷入任何争斗。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学问做扎实,比什么都重要。”
“娘,我记住了。”宋云安抱住白云桃,“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次日,宋云安跟着宋彦博去翰林院报到。翰林院虽不如六部权势滔天,却因掌管修史、草拟文书,与皇室联系紧密,地位举足轻重。院里的翰林们多是四五十岁的老臣,见宋安年纪轻轻便与自己同列,神色各异,有好奇,有轻视,也有警惕。
掌院学士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曾是宋彦博的老师,对宋云安还算温和:“宋编修年少有为,是我大靖之幸。只是翰林院规矩多,凡事需谨慎,若有不懂的,可多向各位前辈请教。”
“多谢掌院大人提点。”宋云安恭敬行礼。
接下来的日子,宋云安果然如父母叮嘱的那般,谨言慎行。每日早早到院,或整理典籍,或抄写文书,从不参与同僚的闲谈,更不议论朝政。有人故意刁难,让他抄写晦涩的古籍,他也毫无怨言,一笔一划抄得工工整整,连老翰林们都挑不出错处。
赵奕时常来找他,两人就在翰林院的偏院看书、论策,倒也自在。只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初夏的一天,宋云安正在整理前朝的边防志,忽然有小吏来报,说景逸王请他去王府一叙。宋云安心里咯噔一下,景逸王突然找自己,绝非好事。
“我知道了。”宋云安不动声色地放下书卷,“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小吏走后,宋云安立刻去找掌院学士请假,只说家中有事。掌院学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景逸王近日在查前朝旧事,许是想向你请教些问题。只是……景逸王心思深沉,你凡事多留个心眼。”
“多谢大人提醒。”宋云安心里一暖,没想到这位老臣竟会暗中提点自己。
景逸王府的书房里,赵琰正临帖,见宋云安进来,放下笔笑道:“宋编修来了,快请坐。”
“不知王爷找臣何事?”宋云安开门见山,不卑不亢。
“也没什么大事,”赵琰指着桌上的一幅地图,“本王近日在看北疆的地图,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想请教宋编修。毕竟,宋编修曾亲赴北疆,对那里的情况,怕是比本王清楚。”
宋云安走近一看,地图上标注的正是黑风口一带,上面还用朱笔圈出了几处关隘。他心里了然,景逸王是想借他之口,打探北疆的防务部署。
“王爷谬赞了。”宋云安指着地图,“臣当年只是随行,对防务之事知之甚少。只记得黑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定北王在此布有重兵,具体如何部署,臣实在不知。”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定北王身上,既没泄露机密,又不得罪景逸王。赵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宋编修倒是谨慎。罢了,既然你不知,那本王也不勉强。”他话锋一转,“听闻你与七皇子交好?”
“臣与七皇子是同窗,亦是好友。”宋云安坦然承认。
“七皇子聪慧,只是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赵琰意有所指地说,“你在他身边,当多劝劝他,凡事三思而后行。”
“臣明白。”宋云安点头,却没接话。
从景逸王府出来,宋云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景逸王盯上了,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回到翰林院,掌院学士见他神色凝重,递过一杯茶:“被为难了?”
宋云安摇摇头:“王爷只是问了些北疆的事,臣都应付过去了。”
掌院学士点点头:“做得好。在这翰林院,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你还年轻,不必急于站队,时间会证明一切。”
宋云安看着老学士温和的目光,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能遇到这样一位良师,是他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