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第一女译令 第95章 柯互哇

阿卜杜微笑着：“你没有让请求你帮助的商人给谢银。先前异国商人来到广府办公文，请了通译前去，哪怕去了没通译，也是要付银子的。”

李灵钥：“客商们不过是问几句话，举手之劳，我不能收银子。”

阿卜杜微笑：“那可真是太感谢了。大周的言语也与大食的言语一般难学，许多大食商人在广府停留的时日短，几日后便要离开，能学几句寒暄已是尽了全力，要与此间的官府打交道还是得请通译。每请一次都得花费银两，而你却不收银子，因此你的美名在异国客商中也传了开来。我早想请你来相见，一直没得空，今日居然遇上了，那一定得请你来喝盏茶。”

过得一阵，先前离去的胡人进来了，他端着一个镌刻了精致花纹擦得铮亮的大铜盘进来。

大铜盘上摆放着精致点心与三只杯盏。

他在凉垫上跪下，膝行到三人面前，先将大铜盘中放在了身旁，双手捧起一盏柯互哇送到李灵钥面前，将一盏清茶送到霍啸雨面前，再将一盏甜茶送到了阿卜杜手边，最后他将点心放在了矮几当中。

他摆放得极是小心，点心被他摆成了花形，而后他看向阿卜杜。

阿卜杜微笑：“你也在此间坐着。”

他对李灵钥与霍啸雨指了指那胡人：“这是我的仆人，跟随我从大食到来此间，他是哈力木。”

哈力木向李灵钥和霍啸雨行了个礼，挪退到后方，盘膝坐在凉垫一角。

阿卜杜取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向李灵钥与霍啸雨推过来。

李灵钥知道这是霍啸雨递给她的银票，向霍啸雨看去。

霍啸雨小声道：“他这是要将银票还我？小青曜，你可不能收！咱们不能欠他的情！”

李灵钥轻轻点头，看了看银票，看向阿卜杜：“这是？”

阿卜杜：“这是你们的银票，我不能收下。”

霍啸雨已将克力士剑挂在腰间，这时他看了看银票，将克力士剑解下放在矮几上，推向阿卜杜。

阿卜杜微笑着：“曜，这位是？”

李灵钥：“这位是霍公子。”

阿卜杜对霍啸雨看了看，又问：“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形影不离的好友？”

李灵钥觉得他这话说得过了，但也没辩解，点了点头：“是。”

阿卜杜看向哈力木，神情询问，哈力木对着霍啸雨看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阿卜杜转回头来：“你是我们大食国商人的朋友，他是你的朋友，便也是我们的朋友了。这柄剑是我送给我们大食国商人的朋友的礼物，还请收下。”

李灵钥虽不明白阿卜杜与哈力木打的什么肚皮官司，她也不过问，只道：“多谢阿卜杜先生的好意，但这份礼物我们不能收。”

“大食国各位客商与我们能算为君子之交，我们大周有句谚语：君子不收桃李之赠。这是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们可以在他人有难处时尽力相助，但不能有求必应，也不能收客商们的馈赠。”

阿卜杜微微一笑：“那我得告诉你们：你们帮过我。这是我送你们的谢礼。”

李灵钥愣了，片刻才小心地说道：“我们与先生这才算是初次相见，从何帮起？”

阿卜杜：“端午刚过，广府有二人被人掳走要送上去往外洋的船只。是二位拦住了，没让这二人被送走。这是有人刻意要害我，二位出手相助我才没中算计。我该感谢二位。”

“当日码头上的大食国客商不少，有的与二位争吵，有的则默默看着。可我知晓这事时，已是数日之后。”

阿卜杜：“我为广府大食国客商中不言明的首领，但有人要夺我这首领之位，便设了计来害我。须知这两名广府百姓被送上外洋船只后，便会被运到此间人找不到处，等候着他们的家人被人引导着找到我这里来。我要找回这二人必定要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我让出首领之位。”

“而我找到这二人时，这二人若受了折磨，我还得承担他们的亲人的怒火。他们甚而会到广府衙门告我一状，说我私通匪人。虽说我在此间有家业，但我为异国客商，扯上官非，而后便会生出无限烦难。”

自进入此间，霍啸雨便一直小声让李灵钥为他通译，听了这些话，他意外至极，与李灵钥四目相顾，但都不知该说何话。

阿卜杜：“我家自祖父起就一直在大食与大周之间往来，我十岁起便跟着祖父与父亲往大周来，我识得此间许多商铺与掌柜，有的大食国商人来到此间找不到门道，我父亲知晓了他们的难处，也异国行商之难，常常会给些许帮助。”

“我父亲还在世时，便在大食国客商当中很有威望。后来，大食客商们认为此间应当有个大食国来的商人首领，专司指点新来的客商，且开设一家店铺，让来此的大食客商们可以找寻，有烦难可以求助。”

阿卜杜语调轻柔平和：“许多来自异国的物事价值都极高，若是急着沽卖，往往卖不上价。更要紧的是，还有人不识货，耽误了时刻会让大食客商少赚许多金银，打乱他们的路程。大食客商来到此间乃是冒着大险来的。大海百变莫测，上一刻天清气朗，下一刻便是巨风暴雨。沉船的情形有，被狂风吹得不知所终的也不在少数……”

“客商们在此间耽搁也有花费。因此大食客商还想建个商会，将贵重的货品放在商会内等候买家。但他们北去时，得带着能采买瓷器丝绸的银子离开。这要求做商会首领的人识货，还有有足够的金银，能收下商人们带来的货品，并让他们带着七成银子北去。他们再回到广府少说也是一年之后，这时再将那三成银两给他，以便采杂货与路上所需。我父亲运气好，十几年间便用收转货品赚下了足够的银两，因给大食国客商方便，被来此的客商们认为首领。”

阿卜杜微笑着端起他面前的甜茶，“曜，大周能饮柯互哇的人可是少见，尤其不能喝其中的碎渣子，我让人帮你滤去了，你尝一尝。”

李灵钥谢了他，端起茶盏来嗅了嗅，“真香呀，可有牛乳？”

阿卜杜对着哈力木示意，哈力木起身出去，不多时端来一个小托盘。

他将小托盘送到了李灵钥面前：“这是牛乳，这是糖，这是柯互哇。”

哈力木不仅取来了牛乳和糖，还又送来了一小壶柯互哇。

李灵钥兑入牛乳，放了些许糖，轻轻搅开，喝了一口。

霍啸雨忽然看着她：“我也要。”

他将清茶喝完，将茶盏递来。

李灵钥：“这是苦的。”

霍啸雨：“你喝得我便也喝得！”

她拿他没法，只能给他也倒了半盏柯互哇，加入牛乳与糖，递到他面前。

阿卜杜：“我父亲在大周与大食之间往来了三十年，他是在广府离世的，埋骨之地也在此间。过世前，他对我说：这世上的银钱是赚不完的，我们离开大食已久，不必再回去了。留在大周也挺好。我很喜欢大周，也在此间成了家，我愿意为往来的客商行个方便，便接过了父亲的行会首领之职。”

停了一停，李灵钥小心地问：“所有的大食商人有难处都会来寻你？”

阿卜杜：“有时也会有波斯客商找上门来，但还是大食客商来的多。大食客商分为数种，带来的货品也分为三六九等。寻常货品好脱手，不必我帮手，但昂贵的上等货品需要时刻，要等识货的人。这类客商一定会来寻我。这是因他们在此间等候久了，没赶上信风，便得在大周多耽搁。大周的丝绸与瓷器也不是去了商栈便能采买得到，得先交一半银子，等户部商栈有了货品再交了另一半银子才能取到。若是订下上好的绣品，等的时刻会更久。早往北方去找到户部的商栈，早交银子，才能早些拿到货品。”

“我用父亲的法子来经营此间，与将货品留在此间的大食商人商议货口价值，而后给银两让其北去。货品则放在此间沽售。他们回来时，即便货品没沽售出去，我也会将剩下的三成银两付清，货品便与他们无关了，我则可以慢慢等识品的买主来到。”

李灵钥见过此间的紫檀、象牙与龙涎香，知晓阿卜杜眼力极佳，他说的货价大食客商接受，他也能赚到银两。就凭这转卖生意他便赚了不少银两，还赚了好名声。

阿卜杜如今的情形，正是谢赫想要的结果。

只要阿卜杜在广府，谢赫就无法成为真正的首领，只有扳倒了阿卜杜，他才好拿捏大食国客商。

想了一想，李灵钥问：“异国客商来到此间，可会在你这里居住？”

阿卜杜摇头：“我这里只收货品，有这许多货品还得格外小心，哪里还住人？即便是我的同族，我也得小心防备。货品平安无事，才对得起客商们对我的信任。若有哪位客商的货品在我这里遗失，我早便不是大家认可的首领了。且货品也是我的身家性命，我得用心保护。”

李灵钥点了点头，霍啸雨听了她的通译，小心地问：“此间有位谢赫，你可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