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第一女译令 第84章 恩怨

任子墨叹道：“难怪你要将他们分别送往两座岛上，隔开他们，让他们不能在我们离开后厮杀！”

任子霖：“青曜在市舶司通译，知晓广府多有波斯与大食国客商，才会让我们这样行事。若不分隔开来，这两伙客商凑在一起等到天黑，说不好真会动手。他们厮杀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的同族一定会报复。青曜说得没错：最终卷入的人越来越多，广府百姓也难免要遭殃。”

霍啸雨小声问李灵钥：“你何时对唐明安说了这许多？你都没同我说过这些！”

他皱着眉，“你们还背着我说了许多话？”

李灵钥小嘴一撇：“那日署提举与我们在茶楼说话，后来有事先离去，我们接着往下说时，说到过这一节。”

霍啸雨皱着眉想了片刻，想起来了，讪讪地说道：“我那时有急事，赶着去办，不得不离去。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等我空闲了再细说。”

李灵钥哪里信他的话，但她只笑着说道：“大食与波斯的恩怨今日我都说分明了。海道的统领们知晓了两国的恩怨，知晓了他们的脾性，自然会留意小心。这样的事便不会再有了。”

快船靠到岸边时，李良宏已等得望眼欲穿 。

李灵钥虽做男儿打扮，但到底是个小姑娘，来到此间又被带到楼船去，令李良宏担忧不已。

只是他今日有要事与任崇恩细细商议，许多话当着市舶司众人说来，便是将任崇恩架在了火上，逼他决断。还是将众人遣开，二人细谈才好。

又因李青祥也来了，必定会对小女儿有所回护，且楼船也甚稳，他这才让他们去了。

但他没料到这一去，还有那许多意料之外的事。

眼看着天色变暗，他们都未回来。他担忧得坐立难安，又不能言说，便到码头来等候。

任崇恩劝道：“李小公子果真是帮着海道通译去了，事毕便会回来，李大人不要太担忧。”

看到快船回来，李良宏这才松了口气，“小儿淘气，又怕水，我只担心他让舟师诸位都劳碌。他没给各位添烦难便好，不当处，还请任守卫使见谅。”

因天色已暗，任崇恩担心夜晚行船会出意外，也没再留他们用晚饭，即刻便分派快船送他们返回广府。

回到家中，用过饭后，李良宏才问起今日的情形。

李青祥先说了在楼船上的景致，又说了波斯与大食国的船只相撞，他们赶去相助，但将楼船上的兵士下海捕鱼略去不提。

李良宏看着李青祥：“我仔细想过，市舶司设立得与舟师海道联手。若没有舟师海道相助，市舶司很难设立好。”

李青祥想了想：“任大人可认同父亲的主张？”

李良宏轻轻摇头：“任守卫使现下管辖着来往的船只，已很是忙碌，他虽觉我所言有理，但还没应承。”

李青祥叹了口气，李良宏也叹息，忽然看到李灵钥靠在程氏肩上看着这边，他道：“钥儿今日也很疲累了，通译也是很费心神，快去歇息吧。”

李灵钥摇了摇头，看着父亲：“爹爹，孩儿有不解。任大人也觉得爹爹所言有理，为何不肯应承？”

李良宏：“任大人应当也有许多顾虑。毕竟，海道也有许多事，管异国船只也有很多烦难。”

李灵钥想了想：“可是，可是，任大人若与爹爹联手，他会少了许多烦难。”

李良宏一愣：“少了许多烦难？”

李灵钥：“是呀。”

李良宏问：“钥儿怎会这样想？”

李灵钥：“任大人管着外洋来的船只，又管着这许多小岛，事多人少，必定就忙碌。可任大人若与爹爹联手，便能向朝廷要求多派兵士，且朝廷也会给他多派些银两……”

李良宏看了女儿片刻：“钥儿说的是，但任大人也有他的难处。”

李灵钥小声说道：“任大人的难处不该爹爹来想。再者，事关这许多异国客商和税银，朝廷必定还有考量。可依孩儿的浅见，这事大约该爹爹来向朝廷解说分明。”

李良宏看着李灵钥：“该为父来解说？你是这样想的？”

李灵钥：“爹爹，市舶司与舟师海道合而为一后，会唤作市舶司还是舟师海道？”

李良宏毫不犹豫：“应当还是要算为市舶司。”

李灵钥：“既然还是市舶司，那还是署提举与爹爹管辖，便该由爹爹或署提举上奏。任大人管着海道，可是管理船只货品只是市舶司的些许职使。因此，孩儿觉得任大人有些难以启齿。但由爹爹来请奏，便不一样了。”

李良宏思忖片刻：“你这话有几分道理。那，我来上疏将市舶司与海道并为一个衙门？此事没有前例。靖海、明州、泉州都因有户部的商栈，异国客商都要到那商栈去采买，商栈有官员有兵士，因此并没有广府如今的难题。”

他转头看着李青祥：“祥儿，你可知此间为何不设卖瓷器的商栈？”

李青祥：“这事孩儿倒也知晓些许。广府无瓷土，不能烧制瓷器。泉州有瓷土，只是那处的瓷土粗，烧制的瓷器也粗，因此，想要精细上好瓷器的异国客商都会再往北去采买。但有的商贾并不在意精粗，采买了便离开。”

李良宏点头：“这便是广府与别处的不同了。广府多的是异国客商带来的异国货品。更要紧的是，此间乃是路过的海船补给，及将货品变卖为金银的要地。这些货品大多是我大周没有的香料、宝石及奇异的货品，其价值也必定不低。”

“广府也有商人私下里向异国客商出售丝绸，且因不向朝廷缴纳税银，异国客商在此间采买丝绸不比在户部商栈采买的少。只是市舶司未设立之前，朝廷还管不到。”

李青祥小声说道：“可市舶司没有兵士，异国客商又易闹事。广府官场还自成一体，舟师海道也有自身的打算。儿子认为这情形下，仅凭朝廷派来设立市舶司的几人，很难将市舶司设立好，即便设立好了，也管不好此间的事。”

他将大食与波斯两国的恩怨说了一回：“这些事先前我们都闻所未闻，孩儿听得一身冷汗。若今日不是撞船而是两国客商在广府城内闹起来，会是何种情形？广府衙门不能坐视不理，而市舶司也会被牵扯入其中。”

李良宏与程氏听得目瞪口呆。

片刻后，李良宏回过神来看向李灵钥：“钥儿，你可知晓，这样的话说出来会是何种后果？”

没等李灵钥回答，他又问：“你祖父都没说明白过这两国的恩怨，你又是自何处得知的？”

李灵钥小声道：“爹爹，孩儿是仔细看过这两国的经书，在经书当中仔细比对，才知晓了他们的恩怨。孩儿没对爹爹说明，是以为大食与波斯的客商只是来行商，和气生财，他们不会将恩怨细说与外人，亦不会将他们的恩怨带到此间来。”

“但今日看来，只要有意外，这两国的客商就会敌对。因此孩儿才将他们的恩怨说与了舟师海道，是想让舟师海道知晓，再有撞船或争执，一定要这两国客商分开。没有客商因争执受伤，万事都好说；若有客商受伤，那受伤的一方以血还血，这事就会闹大。”

停了一停，李灵钥又接上：“孩儿从前在译署玩耍时，曾听有译令伯伯说过一事：波斯国有个男子，因偷窃被失主捉住，剁去了手。这男子怀恨在心，找了个时机，在失主家中人在荒山行走时，将人推入深坑，用石头砸死，而后还将那人的手也砸得稀烂。”

程氏“啊”了一声：“钥儿，你，你怎能说这样可怕的故事？”

李良宏向来镇定，但听了这故事也皱起了眉头：“钥儿，这不是真事！这是别人说来骗你们的！”

李灵钥：“孩儿听到时也认为此事不真，但那位译令伯伯是听异国客商说的。就孩儿看来，即便此事不真，但能传扬开来，也是有来历的！孩儿希望爹爹对异国客商多些知晓，多有防备。”

程氏轻叹，李良宏看了女儿片刻，叹了口气：“钥儿所言甚是。那你接着说来。”

李灵钥：“那男子后来被行刑这家人找到，也是被推入石坑砸死。他死之前说：我知晓我会死，但我死前一定要报复。现下该你们来报复我了。大食与波斯两国客商来到大周，未必敢如在大食与波斯时那般凶狠，但他们笃信了千年的事物不会改变。他们也不在乎为了心中的所信死多少人。可若是市舶司不知晓他们的情形，必定会被卷入他们的恩怨！毕竟，异国客商可都归市舶司管辖，真若有死伤，市舶司大约不能置身事外。”

李良宏负着手缓缓踱步，李青祥与李灵钥对望一眼，都没再出言。

程氏看看丈夫又看向儿女，嘴唇微动，却没言语。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李良宏叹了口气：“看来，市舶司除却有舟师海道相助外，还得有信得过的兵士。这兵士不能归广府管辖。这也不奇异，市舶司收了这许多税银，也需格外小心。”

他看向李灵钥：“钥儿先前所言也有道理。任守卫管着舟师海道的兵士，也算权倾一方。稍有不慎，都有人参他谋私。那我来上疏，我现下便写奏疏，明日让八百里快马加紧送回去。”